柳传志即将卸任联想控股董事长

1995年6月的最后一天。北京中关村科学院南路10号，联想集团总部六层会议室。

时任联想集团总经理的柳传志发言：

“自1984年开办公司以来，我们经过的风暴无数。本来面对着用心血凝筑成的联想大厦，创业者们应该感到欣慰， 并为互相的友谊和信任而感到自豪；然而正当公司高速发展，格外需要领导者精诚团结的今天，出了现在的问题，思想起来让人感到刀剜一样的心痛!”

……

发言中，柳传志数度哽咽，以至于台下联想中级以上干部全部惊呆，不敢出声。

演讲中提到的问题，指的是时任联想总工程师的倪光南状告时任联想总经理的柳传志。

倪光南状告柳传志，是IT圈的一大公案，外界对“柳倪之争”一向议论纷纷。该事件情节曲折、不同版本、不同意见、双方各执一词，甚至成为了清华大学MBA商法案例，其复杂程度可见一斑，所以该事件具体真相非当事人的笔者也不敢妄言，只能在此略陈述一二。

争论经过

1994年，前联想总工程师的倪光南投书中国科学院，指控总经理柳传志在公司的投资决策中独断专行，把“汉字系统事业部”擅自改为“软件事业部”，这是“取消汉卡”，挟私报复（联想汉卡由倪光南负责研发）。

同时还检举柳传志涉嫌重大经济问题：挪用银行贷款，导致国有资产大量流失，惠州联想科技园的产权不清不白，资金运行既不规范又不透明，很多事情连他这个董事都不知道。

接到举报后，中国科学院高技术企业局局长李致洁率调查组来到联想调查，调查是否柳传志的涉嫌经济犯罪，甚至提到了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个公司没有柳传志行不行？”联想内部弥漫着这一猜测：“柳传志出问题了！”

1995年，经过中科院的调查，最终宣布处理意见：联想解除倪光南总工程师和董事职务。

倪光南表示不服，继续告状，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国家监察部、国家审计署、中国证监会等部门先后都对倪光南上告柳传志的问题进行了调查。

1997年8月，中科院更组织了院监察、审计、高企等司局，配备财会人员，由科学院党组副书记带队，进行了一次大规模的调查。

1998年，联想董事会做出决定，不分给倪光南任何股份。

1999年9月2日，联想董事长曾茂朝在中国科学院7层会议室宣布——联想解聘倪光南，赠与倪光南新单位500万元。

倪光南不接受500万，并表示：“联想无权解聘我。”9月6日，通过Internet发表《请不要解聘我的工作成果》的文章。

次日，倪光南通过网络发表《我的自我批评》，向柳传志道歉。

柳传志曾斩钉截铁地称：“如果早知道倪光南会如此地告状，我后悔请他进公司。”

2000年初，被称为“中国互联网记者第一人”的刘韧写了一篇2万多字的文章：《柳传志心中永远的痛》，为那场长达数年的“柳倪之争”暂时划上了句号。

接下来是八卦时间，“柳倪之争”究竟何处事发，我们来历数一遍。

1、辞职事件：西瓜与芝麻

有人认为，倪光南太书生意气，太固执、太自私。或许倪光南觉得技术强是最重要的，纵使柳传志管理联想事务，对外贷款借钱纵横捭阖，但与自己的技术比起来，也算得了什么。

当然，这也是受到了当时时代变革的影响，在“科学春天”的吹拂下，科学家地位日益提升。同时，不能不否认，倪光南是联想有功之臣，在汉卡等领域的技术，使得联想一跃成为国内IT巨头。

1991年，柳传志、李勤（现任联想控股有限公司常务副总裁、神州数码控股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确立了“贸、工、技”的联想经营思路。

思路确立后，就觉得倪光南立项太多，几十个项目一起上，联想能力跟不上，技术无法变现。随后，李勤与倪光南商讨。明确提出研发“是不是应该有重点？一年是不是就做有数的一两个重点项目？”

倪光南认为，科学上很难分清楚，哪是“西瓜”，哪是“芝麻”。李勤说：“怎么不好分？就按投入的资金的规模分。”

或许是知识分子很清高，或许是觉得技术是最重要的，而企业运作，变现生存次之。总之，当天晚上，倪光南给柳传志打电话，提出辞职。

柳传志、李勤很快妥协，收回成立总工办的任命。

事情本来就这么结束了，但倪光南在1993年把李勤告了：当年，柳传志主要精力在香港，北京联想交给李勤负责，而当年北京联想没有完成销售额任务。倪光南到科学院告了李勤一状：一、1993年没有完成任务主要责任在李勤；二、李勤不务正业学跳舞。

矛盾就此升级。

2、车队事件

1994年，倪光南先生的专车司机侯海滨，连续摊上四起车祸。（也是醉了）柳传志知道后，责令车队更换司机。

事后，车队队长王威闲聊表示，倪光南老婆赵明漪曾向办公室主任老蔡抱怨：“小侯给倪总开车不安全。”

谁知道这事情给倪光南听见了，本来么作为董事，这种办公室私下闲聊听过算数，但倪光南却异常愤怒。他认定王威捏造事实，并且联想到自己曾向柳传志建议撤换副总裁李勤但柳传志一口回绝，相信背后大有文章。

于是写了封“倪光南关于车队问题给李总及总裁室的信”，递送“李总及总裁室成员”并“呈报董事长”。柳传志连夜给倪光南写了一封信，推心置腹谈一谈。

对此事，倪光南认定，表面上句句感人肺腑，其实都是给别人看的，如若不然，柳传志还留着那信的底稿干嘛？

3、“上海计划”及风波

1994年，倪光南与香港联想的吕谭平、吴礼益与张祖祥先生出访上海，同复旦大学与长江计算机（集团）联合公司筹划建立“联海微电子设计中心”，目标直指“集成电路”，即开发制造计算机控制芯片。被称为“上海计划”。

关于“上海计划”，当日总裁室会议记录记载“柳传志等同志表示赞同”。“上海计划”对外披露后，倪光南先生成为中国民族产业的开路先锋。然而，不久之后，柳传志突然坚决反对了该计划，公司上下措手不及，自然也使得倪光南震惊万分。

这一事件以后，倪光南和柳传志不断争吵，每一个工作分歧都变成针对个人的指责。颇有几分欧美执政党与在野党争吵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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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传志撤换财务总监胡靖宇，倪光南反对；倪光南先生提议，将80人的程控机事业部改成子公司，柳传志制止。柳传志先生的理由是，这个部门产品积压，深陷 亏损。倪光南先生认为，这是柳传志先生大权独揽。柳传志先生说，倪光南先生是“胡搅蛮缠”，而倪光南先生说：“我永远和你没完。”“柳传志你这样做违反公 司法。”“我坚决和你干到底。”

时任中国科学院院长周光召后来表示：我们必须在二者之间选一，要么选柳传志，要么选倪光南。我当时的 想法是，科学家的人数相对于企业家还是多，企业家在中国是稀缺资源。柳传志不管怎么说，还是一个有潜力向前发展的企业家。在二选一的时候，我只能选他。倪 光南是个不错的科学家，这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和倪光南同等水平的科学家，人数远远多于和柳传志同等水平的企业家。

最终，倪光南离开了联想管理层。

离开后的倪光南后投身中科院，进行学术研究。而这场旷日持久的告状案，其实并没有赢家，双方旷日持久硝烟弥漫的“战争”，延缓了联想的发展速度，造成了一定的损失。而人为的“内耗”？ 使得中国的高科技企业在追赶上世界的潮流的路上受到了阻碍。

时至今日，联想已经完成收购IBM等大手笔，成为了跨国企业。柳传志也成为民族企业家的代表人之一，成为国内耳熟能详的人物，而当年的争论都如过眼云烟。而其“五七干校同学”倪光南也已被人忘却。

倪光南曾回忆：“有时我正好碰见他（柳传志）从楼里面走出来，他也从不和我打招呼，就一头钻进自己的奔驰里。我无所谓，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走过去。”

在2004年的岁末，经济学家左大培为倪光南大声“叫冤”：“联想股份制改革产生了一批亿万富翁、富婆，但作为对联想创业贡献仅次于柳传志的倪光南，为什么一分钱都没有分到？”

……

耳熟能详的柳传志、被人忘却的倪光南；奔驰、自行车；联想集团董事长、免除职务，没收股权的研究员……这或许也是中国IT产业发展中的一个缩影。

本文资料来源为公开资料。文内事件取自凌志军：《联想风云》，北京：中信出版社2005年版；迟宇宙：《联想局》，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2005年版。刘韧：《柳传志与倪光南 恩恩怨怨的联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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