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启示录 | “阳光是最好的消毒剂”
资本 ​抗疫启示录 | “阳光是最好的消毒剂” 资本 | 2020-02-20 09:47 ​抗疫启示录 | “阳光是最好的消毒剂” 资本社

“疾病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之一。因为它告诉了你,你的生活出了问题。如果你听它的,然后改正,那它自然就会走掉。”社会,亦如此。

 

文 | 清和  智本社社长

钟南山院士曾经说过:“疾病是我们最好的朋友之一。因为它告诉了你,你的生活出了问题。如果你听它的,然后改正,那它自然就会走掉。”

社会,亦如此。

新冠病毒席卷九州,覆盖各级群体,几乎冻结社会体系,人人深受其害。如钟南山所言,疾病是生命最好的朋友,那么这次疫情就是社会最好的检测盒。它告诉我们哪里存在问题。

本文为《瘟疫的代价与启蒙》接续篇,探讨市场经济的国家治理问题。

本文逻辑:

一、病毒是最好的检测盒

二、阳光是最好的消毒剂

三、改革是最好的特效药

(注:正文8000字,阅读时间约30分钟,可先阅读,并与好友分享)







1


病毒是最好的检测盒


这次疫情暴露了不少问题,比如疫情信息预警滞后,公共反馈机制迟钝,武汉收治病人不及时,湖北医疗物资紧缺,慈善物资配给问题,地方粗暴执法侵犯民权,等等。

这些问题引发了激烈的争论,形成了一些零碎的思潮,如司法启蒙、市场启蒙、科学启蒙(详见《瘟疫的代价与启蒙》)。

纵然多数思考,对当下的抗疫没有太多直接的帮助,但是,这些是这个民族、当下国人不可多得的自省成果。

这些问题,根本上是什么问题?

若用一个词概括,我想是:市场经济国家的治理问题。

比如,疫情暴露初期,没有发布预警信息,甚至刻意遮蔽信息,导致市场没有捕捉到疫情信息,没能扩大口罩、防护服等医疗物资的生产与供给,最终引发全国乃至全球防护物资紧缺。

这是忽略了信息对市场反馈的重要性,人为因素导致市场失灵。

发达的市场经济、发达的科学技术,定然以发达的思想市场为前提。如果信息不充分流动,市场如何反应?如何根据疫情信息安排生产、增加供给?如果信息不充分流动,科技如何创新,医疗技术如何进步以抗击病毒?

又如,疫情始于武汉一个城市,原本相对容易控制,但因信息未公开、错过了防控窗口期,病毒跟随着列车、游轮、飞机、物流、人流蔓延到全国各地及众多国家。

这是忽略了市场时代病毒的传播路径及速度,公共卫生制度存在缺陷。

随着私人用品增加,公共用品也必须随之跟进。与发达市场相匹配的是充足的公共用品及高效的公共服务,包括公共卫生、司法安全、基础设施、基础教育等等。

再如,武汉及多地封城后,市场被阻断,整个城市的医疗及生活物资配给只能交给政府,但举国之力驰援湖北,再加上红会救援,物资紧缺问题依然令国人揪心。

这是忽略了市场时代资源配置的复杂性,非“有形之手”能够驾驭的。

在市场时代,病毒随着物流、人流、商品流快速流动,管控太死了复工复产困难,进而导致抗疫物资紧缺;若放得太宽,又可能导致病毒大范围传播,带来更大的危害。单靠政府如何驾驭如今如此之复杂的市场网络?

再如,封城封路封村封楼时,基层压力巨大,一些地方粗暴执法、侵犯民权,令人不适、气愤,仿佛历史重现。

这是忽略了公权力的边界,保障民权是当今社会的根基。

还如,各地陷入疫情防控与复工复产的两难之地,企业复产受阻,营收下降,债务增加,风险堆积,工人收入下降,可能被降薪和解雇;同时,物价较大幅度上涨。

这是忽略了过去这些年经济泡沫的风险,尤其是民营企业的脆弱性。

疫情演化为黑天鹅事件,经济恢复困难,不少企业扛不住,要裁员、倒闭,为什么企业的韧劲那么差?是不是之前泡沫堆积太多、债务过高、风险太大?是不是中小企业融资成本太高、制度成本太高?

过去四十年,我们忙着发展经济,但是忽略了一个关键性问题:如何治理一个市场经济国家。

武汉作为一个千万人口级别的城市,应该配备怎样的公共卫生体系;疫情最开始出现后,如何让信息自由流动,让市场发挥作用的同时,政府如何启动预警系统及高效防控。

西方发展了几百年的市场经济,已经形成了一套与之相适应的国家治理模式。经济学家道格拉斯·诺斯将农耕时代的治理模式解释为自然国,将市场时代的治理模式解释为法治国。

在这个问题上,当今国人容易陷入意识形态的争论。跳出所谓的西方模式及意识形态,我们从科学的角度看,市场经济的国家治理模式是一套怎样的治理模式。

市场经济中,大多数人以交易为生,今天的中国几乎所有人都无法离开市场而生存。

交易费用越低,交易市场越发达,财富越多,经济越好。这显然是毋庸置疑的。

交易离不开几个条件:一是信息自由流通,二是产权个体所有,三是法律保护个体。

只有相对充分的信息,你才能做出购买、生产及销售的决策,否则市场会因交易费用奇高而终止、消失。

所以,要发展市场经济,不能抑制信息的自由流通,不能打击个体的思想创造,不能垄断信息的供给。

如果没有产权,我们拿什么与对方交易,这是市场交易最为基本的前提。很多人强调保护民权的重要性,个人的生命权、土地产权、财产私有权、劳动所得权,都是个体的基本权利。有了这些权利,才有交易的可能。

交易过程不能强买强卖、欺行霸市,都必须遵循价高者得的交易规则。这时,需要法律来维护市场交易的公平性。

以上,我们可以简单地概括,一个基于市场经济的国家治理模式,定然是保护个体权利、保障信息流通以及公平的司法体系。这套体系的目标应该是,降低市场交易费用,增进社会福利。

市场是一个自然秩序,一个没有中央计划主体的自然秩序,是一个人财物高速流动、自由支配、网络密布的自然秩序。任何个人、任何政府及组织都没有能力取代市场,合理安排所有的物质生产及分配,满足个体形形色色的多样性需求。

市场经济的发展模式是“大市场、大社会、高效政府”。

市场时代的问题,大市场起主导作用,大社会与高效政府辅助市场。即使国家战争,打的也是经济战、科技战。

市场时代的瘟疫,主要交给大市场去解决,大社会与高效政府辅助市场。经济学家张五常说:“抗病毒北京要协助市场。”

在市场时代,人口集中于城市,工业的城市人口远多于农业时代的城市,病毒的传播力度及速度要强得多。这次,病毒跟随着物流、人流快速四散,波及全球。

如今中国经济体量是非典时的7倍,流动人口规模是非典时的6倍。政府的力量,已无力驾驭这个庞大经济体。

这次疫情,暴露出的各种漏洞,陷入两难及患得患失的问题,其实是政府取代庞大的市场经济体的结果。

我们只能将抗疫的主导权交给市场,政府试图恢复经济,也希望开动市场的力量驰援湖北。

我的意思是,最开始就需要交给市场,让市场发挥作用,而不是现在交给市场。我真正表达的意思是,充分发展市场经济与科技,让市场与技术战胜病毒。

凭什么相信市场可战胜病毒?

抗击病毒是一个边际赛跑问题。本质上是一个经济学问题。市场创造问题、扩散病毒的同时,也在利用其生产效率、技术进步抗击病毒。

如当病毒信息出现后,市场获取信息,企业加工生产更多口罩,更好地隔离病毒;企业研发、生产检测盒,更快地确诊,降低传染率;企业研究治疗方案,研发药物及疫苗。

容易犯的错误是,平时人为提高交易费用,市场发展不充分,医疗技术进步缓慢,疫情来袭,市场和企业无担当,因此不信任市场。

亦或,疫情来袭,信息封锁,市场失灵,市场管理不力,市场违法行为众多,政府主动接管。最后,宣布伟大胜利后,人们更加不信任市场。

所以,让市场在瘟疫战争中发挥作用,并非否定政府的作用。相反,政府应当更加高效、有为,建立一套基于市场经济的国家治理模式:

构建公平的法治体系,努力降低交易费用,让信息自由畅通,让资源充分流动,加大教育投入,支持科技创新,加大公共用品投入,提高执政效率。



2


阳光是最好的消毒剂


怎么建立一个基于市场经济的国家治理模式?

一切始于信息流通。

美国著名大法官路易斯·布兰代斯曾说过一句很经典的话:“阳光是最好的消毒剂,灯光是最有效的警察。”

“阳光”为何是最好的消毒剂,这里有几个例子:

一是稳健医疗。

在疫情信息公开之前,这家公司宣布停止休假,全力赶工生产N95口罩、外科口罩和护理口罩。

从2019年12月20日到2020年1月26日,稳健医疗共向社会供应了1.089亿只口罩、11.47万件防护服(可能还有部分存货)。

稳健医疗,或提前获知了疫情信息。

若最开始疫情信息及时公开,中国口罩及医疗生产企业像稳健医疗一样,增加产能,停止休假,赶工生产,相信口罩、防护服等关键防护物资可以得到很大缓解。

中国是世界口罩生产第一大国,最大产能每天超过2000万只。若按日产2000万只的产能计算,在疫情信息披露前的黄金一个月,企业可向市场供应6亿只口罩,这还不包括增加产能及增加进口量。

二是武汉华大花园。

这个小区1766户,无一感染、无一疑似(截止到2月9日)。

在疫情信息公开的1月20日,这个小区行动迅速,物业对小区公共区域开展消杀工作;联系华中师大校医给小区住户发放中药、口罩和消毒药水;把米面油和菜送到小区住户家门口;呼吁住户不出门。

当然,这个幸运的小区或许有些偶然因素。但是,我这里强调的是,信息如果公开流动,“大社会”便会发挥作用。

大市场,定然催生大社会。美国、欧洲等都有着庞大的社会体系,如众多社区、公益组织、科研机构、国际组织等。

中国的社区其实就是社会组织的一种形式。如果疫情信息流动,全国各社区可按照本社区的情况,如是否靠近疫区、是否有武汉居住及旅行史、感染人数等,尽早采取措施、尽早隔离。这样全国各社区就不需要等到疫情已爆发,实施一刀切式的统一封闭式管理。

三是李文亮。

李文亮在同学群发布疫情信息,同学群属于一个“小社会”。虽然他没有广而告之,但至少能够促使这个小社会加强防范。

包括李文亮在内的八名医护人员早期发布的信息,基本都在武汉大学临床04级群、协和红会神内、肿瘤中心三个医务工作者交流群。

如果疫情信息在医务群里传播,那么势必会促使医院及医务人员提高防范,避免医院内部集中感染。

疾控中心发布的信息显示:截至2月11日,共有3019名医务人员被感染,其中5人死亡。实在令人痛心。

所以,在疫情面前,信息就是生命。

信息,一是个人产权,二是市场交易的条件,三是法治国家的基础。

可以这么说,先有思想市场,后有市场经济。市场经济、近代科学、现代国家始于宗教改革,宗教改革开启思想市场,促进信息流通,然后才有文艺复兴、启蒙运动以及科学兴起。所以,只要让阳光普照大地,万物自然苏醒,进而催生一个自由流通的自然秩序。

这次疫情,给国人一个深刻的启示:信息的公开和流动,何其重要。

但是,这里存在一个争议,信息公开到底归属个人,还是政府?

有人认为,信息公开,尤其是疫情信息公开,必须由政府掌控,否则谣言遍地,引发恐慌。

反对者则认为,信息的产生、公开及流动,都应该由个人掌握。

疫情期间,经济学家斯蒂格利茨一篇近两万字的长文《自由、知情权和公共话语:透明化在公共生活中的作用》被广泛流传。这篇文章是斯蒂格利茨1999年在牛津大学发表的重要报告。

斯蒂格利茨是信息经济学的集大成者,强调信息公开的重要性。他在文中认为:“透明度的提高是良好治理的核心要义……保密文化好像病毒”。

斯蒂格利茨认为,即使政府搜集的信息,信息产权也归属公众所有。因为政府搜集信息的成本是公众支付的,类似于政府采购办公桌椅。

信息不完全可能招致委托代理问题。斯蒂格利茨将政府官员类比为公司管理者,公众类比为小股东。事实上,公司管理者掌握的经营信息远远甚于小股东,如果他们刻意隐瞒信息,则容易侵害小股东的利益。所以,上市公司被要求及时向市场公开信息。

当然,信息公开的反对者常以谣言为理由。所谓“谣言止于智者”,他们认为应该将信息发布权交给“智者”。

这里面存在一个关键问题,那就是将人划分为智者与愚者。愚者容易造谣生事、传谣扰乱,案例似乎比比皆是。

但是,愚者因何而愚?

美国汉学家孔飞力在《叫魂》一书中讲述了一个“盛世妖术”的故事:

1768年,清乾隆三十三年,一股“妖风”从大清帝国最富庶的江南突然席卷大半个中国。

各地传言有妖术师夜间“叫魂”,通过人的发辫、衣物、姓名来盗取人的灵魂,杀人以无形。

整个帝国惶恐不已,老百姓吓得魂飞魄散,各寻对抗妖术以保小命;官员疲于奔命,缉拿频频作案的“妖人”;就连乾隆皇帝也寝食不安,调派官员快速破案,以平复民心,揪出背后的阴谋。

今天看来,这故事实为可笑,帝国百姓被无中生有的“妖术”愚弄。但百姓的愚昧,不也正是帝国垄断信息的结果吗?

事实上,谣言并非止于智者,因为我们一无法保证“智者”不会主动造谣、垄断信息;二其实人人都不是什么智者。

人类历史上出现的绝大多数信息,都是“谣言”、偏见、虚假以及不实的信息。在这个问题上,英国经济学家斯图亚特·穆勒(又译密尔)在其著名的《论自由》中说的很清楚。

他说:“对于任何不能一见即明的事物,一百个人中倒有九十九个完全不能予以辨别判断,而只有一人能之,且仅有的这一人,其判断能力也只是相对比较而言的;还有,历史上大多数盛名之士所持的诸多意见现在被知悉为错误,他们曾做过或赞成的很多事情现在也已经没人会认为正当。”

事实上,没有人能够掌握绝对真理,很少能够第一时间发现真相。强如牛顿的经典力学,也遭遇量子力学的挑战。

再如,最初八名医务人员发出的疫情信息,如“华南水果海鲜市场确诊了7例SARS”,确实不太准确,甚至失实。

但是,失实的信息,也应该受到法律的保护。因为没有人能够保证信息的绝对准确、正确,每个人只能根据自己掌握的有限信息,做出有限的判断。

所幸的是,信息市场是一个竞争性市场,信息发出后,哪怕是失实的信息,“竞争者”便马上会跟进,在公开、怀疑、争论、调查、研究中,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如“确诊或疑似SARS病例”的信息出现后,立即会引起媒体、公众、医院、专家及政府的关注、跟进。随着各种力量的深度介入,疾控中心派专家组前往调查,可以最快速度地排除“SARS”,最快速地确诊“新冠肺炎”,并告知公众。

即使疫情期间,也有各种“谣言”,当媒体力量相继介入后,谣言一一被击破。

信息市场与商品市场一个重要的区别是,信息不是一个静态的产品,而是一个在竞争中不断迭代、更新的产品。我们可以对各类商品确定严格的质量标准,但是商品质量体系不适用于信息产品。我们法律上能够界定哪类信息属于诽谤、诋毁、恶意攻击,但无法界定哪些信息是“次品”、“劣质品”。

所以,谣言并非止于智者,而是止于信息公开,止于信息流动,止于信息竞争。

信息市场的竞争一定能够消灭谣言吗?

事实上,自由流动的信息市场,无时无刻都充斥着不实信息、不准确的信息甚至谣言。但是,这样的市场、这样的社会,为什么没有崩溃?

在信息市场中,信息,好比一个所有人都能够编辑的“云文档”。参与自由编辑的人越多,竞争越激烈,个体掌握的信息就越全面、越真实、越深入,更能够建立理性思维及客观认知,提高信息的判断力和甄别力。

所以,恐慌并非源自谣言、不实信息,而是源自信息匮乏、信任崩塌。存在“谣言”的社会,才是一个更加稳定的社会。



3


改革是最好的特效药


如果信息自由流动,如何确保主流媒体不被大势力控制?

信息竞争,是避免媒体被垄断的最好办法。在网络时代,很难确保媒体的中立性,尤其是自媒体的中立性。但是,更加激烈的竞争,正在淘汰那些总是报道失实、恶意中伤的媒体。

其实,真正可怕的不是偏见、争论、失实,而是信息垄断导致的同一种声音。

在美国,主流媒体的政治倾向、意识形态倾向也是非常明显的。党派之间、议员之间、白宫与美联储之间,争夺媒体话语权,经常相互攻击、相互揭底,甚至恶语相向。

但最终受益的是公众。不同政见人士及媒体相互攻击,公众越听越明,眼睛越来越锐利,可以避免信息封闭滋生权力寻租及卸责。

正如米尔顿所言,让谎言与事实交锋,让谬误与真理较量,就像让次品与真品在市场中竞争一样,人们才能在广泛的信息、充分的表达及激烈碰撞中逐渐回归理性,真理才能被大众所掌握,谎言才无处遁形。

这其实揭示了市场经济的国家治理模式之精髓:利己者公平竞争的自发秩序。

在市场中,每个个体都是平等竞争的利己者,他们按照自己掌握的有限信息做出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如此人人为己、相互竞争,整个社会的福利则最大化。

市场经济的国家治理模式,应确保个体之间公平竞争、自由决策,而无需过度强调集体利益和人性本善。

为了更好的理解,我做个对比分析。历史上,人类社会存在三种经济体:原始自然经济、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我们对比一下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这两种国家治理模式。

计划经济包括农业计划经济与工业计划经济。在农耕时代,欧洲的领主经济与中国的自耕农经济都属于计划经济。我们一般称之为自然经济或小农经济,但从经济学角度,小农经济属于农业计划经济。

农业计划经济,在农耕时代是一种进步的经济体。它同时规避了自然经济与市场经济的风险。

原始自然经济体中,以狩猎为生,风险极高,今天打了一只老虎回来,明天可能就被老虎吃了。

到石器时代,远古人类逐渐掌握了打制刀具、器皿,以及初步的驯养及耕种技术。族群在长途跋涉中觅得富庶之地便扎根下来,建起围栏,筑起城墙,开启以驯养、耕种为主的农业计划经济。

这种经济体排斥交易。在当时,生产低下、物资奇缺、信息不通、货币匮乏,交易费用奇高,交易的风险比掠夺还大。与其冒险交易,不如消灭交易,这是当时东西方农业计划经济的历史选择。

久而久之,东西方都形成了一套基于农耕计划的国家治理模式,比如西方基于领主经济的封建制、中国基于自耕农经济的郡县制。

这套国家治理模式具备这些特点:信息管制、严禁迁徙、打击交易、排斥风险、压制欲望、集体主义、强权政治、宗教控制、宗族体系、等级社会,同时催生了传统政治学、传统宗教、传统伦理学、国家机器等等。

与市场的交易为生相反,农耕计划的国家治理模式,是以计划、控制、垄断为生的。

比如“士农工商”等级,给商人贴上“无商不奸”、“见利忘义”的标签;同时,禁止迁徙和实施宵禁。目的是防止行走经商导致劳动力流失,以维持农业生产的稳定。

所以,从宗教思想到国家机器,这是一套完整的治理体系。

与“利己者相互竞争的自发秩序”相反的是,这套治理体系是“人为秩序”,强调压制欲望,宣扬性善论及集体至上。

为什么这套体系,不能释放个人私欲,不鼓励个人主义,不宣扬“性恶论”?

根本原因是,这套体系是一种“强人体系”。

在农耕时代,个体无法单独生存,只能将大多数权利与自由交给强者——族群、宗族及国家的领导者,以集体计划的方式谋求生存。

这套国家治理模式,不是平等交易体系,而是一个按计划生产、强人分配的权力体系。它无法包容个体的“恶”与私利,若人人彰显“恶”,这个体系则土崩瓦解。

本质上,这是由当时低下的生产力及农业计划的生产方式决定的。

如此一来,强人统治者在意识形态上控制两端:

一端压制欲望。东西方宗教及统治思想都是“灭人欲”。农耕生产力落后,以存量争夺为主,压制欲望,强者可获得更多存量,同时降低物资匮乏的矛盾,容易维持社会稳定。

另一端鼓吹性善论和集体主义。在农耕时代,东西方的主流思想都是宣扬性善论、集体至上,打击私利。

我们讲“百善孝为先”,什么是孝?尊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是孝,儿女早成年早结婚早生子,早传宗接代,可以最大限度地维持家族、宗族、国家的传承,以及农业生产的稳定。

农耕时代的国家治理模式,看似很强大坚固,但其实是脆弱的、不稳定的。本质上,这套体系通过严格管控、压制欲望来维持低效的生产。

千百年来,社会生产力、科学技术几乎停滞,一旦有个风吹草动,如瘟疫、蝗灾、水灾,社会则容易陷入存量争夺的混乱之中。

农耕时代,这套国家治理模式怎么控制瘟疫?

几千年来,瘟疫反复降临,掳走众多生灵。这套治理模式在瘟疫面前可谓不堪一击。

表面上看,强大的国家机器可以快速封城封村,最快地控制瘟疫蔓延,但结果却陷入“有组织的无序”。

为什么?

这套国家治理模式存在一个根本性缺陷,其目的并非保护个体的生命与财产,而是维护农耕计划生产的稳定,即地主阶级的利益。

只有当疫情威胁劳动人口及地主安全,这套体系才会发挥作用,但往往为时已晚。这套体系在瘟疫防御及治理过程中,反应迟钝、麻木不仁、隐瞒欺瞒、官僚主义。

又如,14世纪的欧洲黑死病,教会告诉黑死病患者,这是天神下降的责罚。如此,患病信徒对教会更加忠诚,日日祷告,反复鞭笞自己的身体。

最终,红衣教主及神职人员也被瘟疫收走了,这时教会惊慌失措,信徒怀疑人生。

同时,这套体系压制了思想进步及科技创新,导致医学及技术落后,难以抗击病毒,甚至采取各种愚昧无知的措施。如让患病信徒周游各地成为行者,增加了传染风险。

值得注意的是,这套治理模式不存在好不好的问题,过去依靠这套制度才维持了人口的延续,否则今天大多数人都可能不存在。

那么,为什么当时的传染病没有把所有人都带走?

主要还是农业计划体本身的特性发挥了作用。这是一种高筑墙、低流通的经济体,村与村、城与城之间相对隔离,人口交流与商品交换极少,降低了瘟疫的传播速度及范围。

道格拉斯·诺斯在研究制度变迁时说:“只有当统治者的预期收益高于他强制推行制度变迁的预期成本,强制性制度变迁才会发生。但是,当预期收益达到时,统治者往往又会建立低效的强权制度来强化统治。”

所幸的是,这套低效的国家治理模式,最终还是被市场给击溃了。

与农耕计划经济的压制欲望、等级分配、强权控制相反,市场经济的国家治理模式的特点是释放欲望、接受风险、信息流通、思想自由、专业分工、交易为生、反对垄断、效率至上、追求增量、公平法治,等等。

这套国家治理模式催生了近代科学、人文主义、经济学、民主政治、新教伦理、全球化社会等。

在农耕计划经济时代,国家治理模式起主导作用,人为主导社会运行、安排生产、决定分配;在市场经济时代,市场起主导作用,市场决定生产与分配,国家治理模式只是起辅助作用。

农耕时代的国家治理模式是一个金字塔的权力体系,市场经济的国家治理模式是一个遵循自然秩序的服务体系。

市场经济的国家治理模式,其精髓是释放人性、保护个体。

人人为自己的利益最大化而学习、研究、生产、创造、交换;按照价高者得的原则,在市场中平等竞争、自由交换、各取所需,从而实现整个社会的福利最大化。

当年,英国经济学家伯纳德·曼德维尔在《蜜蜂的寓言》中发出惊人之语:“私人恶德即公共利益”。

曼德维尔被当时的学者痛骂,私欲的“恶之花”怎能结出的是公共利益的善果?

私欲的“恶之花”结出公共利益的善果,需要一个前提:维护公平交易的国家治理体系。

如果奶企投毒不管不顾,只会历史重演。但是,这不是市场的问题,而是国家治理模式的问题。

在维护公平交易的国家治理体系中,媒体相互争论,党派相互攻击,企业相互竞争,个体奇思妙想,无需过度强调集体至上、英雄主义。这个社会才丰富多彩、生生不息。

经此一役,我们真正需要思考的是建立一个基于市场经济的国家治理模式——“利己者公平竞争的自发秩序”。

过去几千年,这个民族习惯了自顾自家、少管“闲事”,国企改革不管我事,资本市场改革不管我事,财政税收改革也不管我事。

很多事情可以混过去,但病毒会反复光临,它一次次地警告我们必须加快改革,必须发展经济,必须科技创新,如此才能跑赢病魔。

抗疫战,本质上是经济战、科技战,更是改革战。

李总说,改革进入深水区,触动利益往往比触及灵魂还难。这次疫情波及绝大多数国人,中国的改革派当以此建立最广泛的群众基础,推动触及灵魂、触及利益的改革。

病毒是最好的检测盒,阳光是最好的消毒剂,改革是最好的特效药。

关于如何改革,请关注下一篇文章《从病毒战、贸易战到改革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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