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这个节骨眼推出一部黑人电影要干什么？

主持、撰文/君伟

美国一直想当世界警察，但自家警察先把自家兄弟给勒死了。

弗洛伊德微弱地说：“I can't breathe!”

美国黑人一下全都站了出来：“Black Lives Matter！”

就在黑人运动如火如荼的当下，也许是史上最重要的黑人导演斯派克·李，推出了他的新作《誓血五人组》。

影片结尾一幕，直接接通了现实，次元破壁。

他在这个节骨眼推出一部黑人电影要干什么？

他这片豆瓣才6.1分，到底是差到什么程度才让影迷打出了一个刚及格的分？难道真就那么差么？

第一导演（ID:diyidy）就这个片子组织了一场辩论，WeeJ和很糟是正方，以浅蓝标注，他们支持这个片，Ted和YQY是反方，以浅绿标注，他们否定这个片。

“黑人运动可能并不能解决本质性的一个问题”

“在中国我觉得可能没有种族歧视，但是可能有民族歧视、地域黑、职场中对女性的歧视。”

“就是因为没有人听你，根本就不可能改变这种歧视的状况，所以我要大声的站出来，大声的疾呼。”

“所有人都不沟通，都静默着对这件事，静默地等待它爆发，所有人都观望着，这是最绝望的。”

四人之间的交锋，开始！

01

黑人导演扛把子，

怎么在黑人运动当下推出此片？

Ted：

这个电影想表达的很多，包括种族歧视、黑人之间的问题、对于金钱的态度、战争对人的影响。他想说的东西有很多，但归根结底我觉得他想说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没有很好地表达出来，或者都是用很直白、很生硬的方法表达出来的。

比如它告诉你黑人整体在美国百分之十几，当时有30%多参加了战争，而白人怎样怎样。我觉得如果他只是提供了一个信息，很难让人们去认可，或者是有感触。

第二个问题是，他做的铺垫很多，但这个铺垫的效率并不高，铺垫到最后效果也并没有那么好。

他表达主旨的唯一方法是把一个人物变得疯癫，变得神志不清楚，比如说那个内八字，或者主人公独自在丛林那一段，我觉得这种表达其实是比较失败的表达。

主人公可以被描写成疯了，有感而发，把所有真情全流露出来，但观众没疯啊，你不能让一个疯子这样跟观众对话。

很糟：

对方辩友刚刚提到内八字，他莫名其妙的拿着黄金块往后退，然后踩到了雷，其实这个过程就是理想主义的破灭和死亡。

他是一个破产的黑人，立志要为黑人而奋斗，他是最忠实的那批教徒，他举着黄金往后退却突然去世，这个时候他的身份又变得非常多义，他既是一个忠实的教徒，他又是一个老兵，在此之前跟他争吵的老兵们，突然之间好像又跟他产生了共情，因为这个时候他们看到了他老兵的身份。

实际上我不觉得对方辩友所说的前面的内容很拖沓，前面的内容信息非常少，恰恰相反，斯派克·李把每个场景、每一个细节几乎都排布上了他想要表达的东西。一个人物或场景，可以同时赋予数个含义，给你非常大的解读空间。

比如酒吧那部分，电影中酒吧是红色的，从红色的氛围穿过一个竹帘，竹子也是越南一个非常明显的象征，他们走到了酒吧，然后他们坐在了酒吧的正中间，左右两侧非常明显一个北越、一个南越，他的的符号在所有的场景里面都是有非常明显和具体的表意的。

包括说原本美国入侵越南是通过武力入侵的，但如今消费主义市场下美国是如何通过资本主义一步一步腐蚀原生的越南当地经济和文化的，你能非常明显地在影片中看到。

而且这个五个人的小团体，实际上可以看作是一个国家，你可以看作他们五个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团体，他们形成了一个国家，最核心的角色是父亲那个角色，他既是老兵，他又是美国人，他也是美国本体，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他在后面有一个非常长的个人的对话。

它不光有可圈可点的黑人视角，还有新引入的关于资本是如何激化人与人内部之间的矛盾、如何异化相同意志下的群体、如何一步步摧毁几个人共有的高度的精神意志，以及国与国之间经济上的斗争和侵蚀，你能非常明显的感受到斯派克·李在这部电影里注入了大量的个人的符号和语言，并且这部分语言的表达是极为清晰和明确的。

YQY：

但他确实是一种急于表达的态度，拿《现代启示录》举例。

因为《现代启示录》只是一个白人视角的电影，并没有任何黑人歧视的问题，《现代启示录》里面有一个很经典的、很强表现的黑人角色，他只不过是一个白人视角，但是他去引用这部电影的话我觉得其实挺碰瓷的。

因为之前在《黑色党徒》里面去反驳《一个国家的诞生》和《乱世佳人》，那两部电影都有很大的种族歧视问题，也在影史上有很大的争议，斯派克·李这样借助电影来回击种族问题我觉得很好，但是在这部电影当中，其实是很失败的。

WeeJ：

对于《现代启示录》这个问题，对方说《现代启示录》是白人拍的，但是没有黑人歧视。

《现代启示录》是一个白人视角下的反思，反思说美国实际上卷入了一场本来不应该卷入的战争，它讲的是这个，没有黑人歧视，实际上这反而就是一种黑人视角的缺失。

我觉得这是斯派克·李想要夺回话语权的一个方式，我就要展示黑人在这场战争中是有存在感的。它对于《现代启示录》在片中的符号，就是说《现代启示录》电影的本身，那个酒吧的名字，还有直升机飞到丛林的镜头，他实际上是这种符号的一个反用，也相当于我去解构这个，或者说从黑人视角我去反映《现代启示录》。

对我来说有意思的地方是，这部电影其实跟黑人运动的整个潮流都是符合的。因为在《为所应为》当中，实际上是对黑人内部的一个反思，到这部里面，虽然我也有反思，但是我不仅仅要反思，我现在就要把黑人的话语权夺回来。

我不去反思是黑人内部有什么问题，而是我就要争夺这个影史的话语权，反而比《黑色党徒》要高级。

斯派·克李就是用一种非常充满野性的方式，来想要达到他的诉求，其实也是符合当下的黑人运动，就是黑人运动在这两年达到一种近乎冲突式的、非常主动的从过去某种政治正确的角度，变成现在非常强势对抗的状态。

02

种族歧视解决的了么？

Ted：

我觉得黑人运动包括种族歧视，是刻板印象造成的。

比如说在白人印象里面，黑人就是奴隶，他们的生活很难看，他们都比较贫穷，他们总是干一些坏事，所以说歧视都是有原因的。如果黑人一开始就比白人强，或者比白人社会更加先进的话，那可能就是黑人歧视白人了。

黑人运动可能并不能解决本质性的一个问题，因为要打破这种印象是需要很长时间的，整体黑人的行为也好，阶级也好，还有他们的形象也好，当这些通过几百年改善之后，这种歧视才有可能消除。

包括日本人当时歧视中国人，或者说可能有些中国人歧视朝鲜人、缅甸人，这种歧视其实是无处不在的，无非是文明与次文明之间的碰撞，两种生活习惯的一种无法容忍、无法接收，导致这种歧视。

我觉得这种歧视本身也是有原因的，但这种运动我觉得并不能解决什么问题。

很糟：

对方辩友刚刚所说的话，本身就站在了一个立场上，就是黑人的过去就是那么糟糕，那些问题是他们本身种族带来的，如果说黑人这个种族要比其他种族高，那么这些问题就不复存在了。

Ted：

我补充一下，我的意思不是因为他们这个种族，其实跟种族没有关系，我觉得种族之间的歧视其实是人群对人群的歧视。

比如说今天有一个乞丐在你家门口乞讨，或者说抢了你的东西，或者说在你家吐了一地，他们是因为他们所处的环境也好，或者说他们的文化，或者说他们的生活习惯是让你无法接受的，而且是你认为的比较差的行为。

而且这种行为普遍存在于，就拿黑人和白人来说吧，当时普遍存在于黑人之中，所以说才会产生这种对于种族性的歧视。

其实最一开始白人可能不是说歧视黑人，因为黑人当初是被作为奴隶运送到美洲的，然后当时很多的犯罪，包括一些影响社会性的行为是由黑人做出来的，是因为这些才导致了白人对黑人的歧视，我觉得歧视没有天生的，我白人天生要歧视黑人，没有这种说法，所有歧视都是因为白人整体对于黑人整体的一种刻板印象。

包括到现在我们看到这种现象已经在逐步改善了，随着黑人逐渐融入美利坚文化，或者是随着黑人生活水平提高，之前很多事情或者说那种行为逐渐符合美国社会的要求之后，白人也不是说歧视所有黑人，比当时美国解放战争时期要好了很多，所以我觉得这种歧视是有原因的，这才是我的想法。

WeeJ：

我想举一个Metoo运动来说黑人运动。

我们国内会说女权，我有问过一个比较支持女权运动的朋友，之前为什么大家搞Metoo运动，轰轰烈烈的，好莱坞制片人韦恩斯坦为什么要搞成这样，动静很大，一开始他们也是想号召平权，想要平等的权利，但是发现如果这样的话根本没有人会听你。

就是因为没有人听你，根本就不可能改变这种歧视的状况，所以我要大声的站出来，大声的疾呼，所以要像斯派克·李这样拍出一部电影来争夺我的话语权，我一定要这样，才能让大家注意，才能制造一种政治正确。

我们现在国内批判政治正确，实际上我们在批判伪善，我们其实并不是真正在说政治正确，我们一直在说的是伪善，只不过套了一个政治正确的皮，尤其我们现在进入一种把歧视作为玩笑话的这么一个阶段，其实这是对这种运动了解的不充分性，我是这种感觉。

YQY：   

关于黑人运动的话，我觉得种族歧视的问题其实哪里都有。

在中国我觉得可能没有种族歧视，但是可能有民族歧视，因为中国56个民族，我在大学里就经常接触到很多人是少数民族的，包括还有大家平时所说的地域黑，比如说河南人就是偷井盖的，有的时候是玩笑话，但是有的时候真的就会登堂入室，比如说在一些大型招聘的时候，对女性就会形成一种歧视，有这种刻板印象造成歧视。

但是很可悲的是，咱们国内就把这种东西给继续玩笑话下去了，也没有人出来说话，基本是没有表达的一个状态。

所以我觉得现在的黑人运动哪怕他是一个再无效的表达，我觉得还是比没有表达要好很多。再无效的表达，这个可能就比较俗了，积少成多，可能总有一天会有一股力量，就跟刚才说韦恩斯坦是如何被打倒的，其实就是靠着很多人的力量，所以我觉得就一步一步来，我是很支持现在的运动。

我其实最核心的想法就是表达无效其实是不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没有表达。

很糟：  

黑人运动，或者其他一些运动，本来是一场希望试图向上层进行对话的一个事件，逐步逐步演变成了一场非正义的暴力，这是都不希望看到的。

但这恰恰是当代社会结构性问题里面非常重要的自我表达的方式，这是一种框架性的矛盾，这是最根源的问题，不管是哪场运动，不管是黑人运动还是什么运动，这是上下之间的问题。上层不愿意付出重大的代价去实现意愿，实现平权。

目前黑人运动，也是上下不沟通的一个侧影而已，我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框架侧影。它只是非常微小的一个层面，即便说媒体之间不沟通，即便说大众层面不沟通，上层有自己的解决问题的方法，他们也不沟通，所有人都不沟通，都静默着对这件事，静默地等待它爆发，所有人都观望着，这是最绝望的。

03

这电影到底扑没扑街？

很糟：

《誓血五人组》最开始，它是一个非常长的Vlog，包括中间有角色一直拿着手持DV去记录这一切，四人相聚到进入丛林之前基本是一个游记的视角，也代入了一些类似纪录片的质感，把电影感的程度做的非常弱。

但在后面部分，它的光影、构图其实给到比较充足的视听享受的。如果前半部分以Vlog的形式要求它的话，它灯光上的不足、美术上的不足，是完全可以接受的；后半部分到结尾升华，它还是呈现出一个比较良好的电影质感。

YQY：

它前面是一种很好的纪录状态，但进入丛林开始，整个电影进入了一种戏剧性的状态，比如去拉个屎就能找到黄金，后面突然踩到地雷炸死，包括最后的枪战。这种戏剧性的呈现，跟前面的纪录感是一个很违和、很矛盾的存在，所以我觉得这其实是在电影感上的一个失败。

WeeJ：

先不说这个电影本身，之前网飞有《爱尔兰人》和《玉子》，《爱尔兰人》耗资巨大，应该是过亿了，《玉子》预算应该是五六千万那种级别。

《誓血五人组》虽然是斯派克·李生涯成本算是最高的一部电影，但实际上它的预算远远比《爱尔兰人》和《玉子》少，所以我觉得这种预算，就导致了他的质感不会比网飞出品的其他的电影要好，这是从成本来说。

从电影本身来说，我觉得斯派克·李在这部电影里面，可能就没有想做一个电影感特别强的东西。

它有点像一个宣言，《誓血五人组》用了四种画幅，一种是现在的，还有一种是有黑豹的画幅，那种4：3的，还有一个是除了黑豹之外的另一种历史，还有一个是照片，实际上是四种。

这就让我觉得，他其实没有想做一个特别完整的、让你有沉浸感的那种电影，他就是想做一个这种很撕裂的、打破不同介质之间的界限的感觉。

YQY：

我觉得一个电影的成本跟它的电影感是没有关系的，一个低成本的电影也可以拍出很高的电影感。

斯派克·李之前的电影，你刚才也说了这部电影是他目前为止成本最高的电影，但是他早期《为所应为》那些很低成本的电影非常有电影感，都比这一部要好很多。

关于大家说的媒介的问题，我个人还是在有意的对比，因为咱们现代社会的媒介越来越多了，可能早期的电影很少出现手机、电脑、拍立得这些东西，但是现在的电影会越来越注重不同的媒介，网络、手机这些会加进来。

斯派克·李很敏锐地把握到了多媒介社会的变化，近些年他在电影当中会越来越多地加入不同的媒介，《黑色党徒》就加入了一些电影、照片、真实素材，到这部就更多了。

但是这些东西都需要建立在一个前提上，如果要去反思媒介问题的话，我们首先得进入到这个电影当中。

但是这个电影，我刚刚只说了视听上电影感不足，还有它的故事也是很糟糕的，它的巧合实在是太多了，感觉整个电影的剧情太二流了，不像是斯派克·李的水准。

很糟：

加入不同媒介这个传统，在《黑色党徒》里面就已经能感受到了，这可能是他在近几年里形成的新的一种个人的作者风格，就是把照片和纪录在电影叙事中补充穿插。

酒吧那场戏，鲍比掏出了自己儿子的一张照片，他说自己儿子18岁就要结婚，然后那个照片放在了整个画面的正中间，以一种纪录片的形式直接定格在了正中间。

综合他在片中纪录片的片断，还有中间的一些其他人物，包括黑豹，也是拍了一张照片放在最中间。这个从镜头语言上的角度来说，是一种定格的形式，是一种永久纪录的形式。

他的这种处理方式是有意地告诉观众，每一个黑人在历史上都是值得铭记的，每一个黑人的命都是重要的，并不是说在越战中死去的那么多的黑人，不如那么多的白种群体。每一个牺牲的人，每一个在镜头里面出现的人，都值得纪录，都值得纪念。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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