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者的恶意,在网络“上厕所”的女孩们
看点 弱者的恶意,在网络“上厕所”的女孩们 看点 | 2022-08-19 12:58 弱者的恶意,在网络“上厕所”的女孩们 娱乐硬糖

谁在网上修“厕所”

作者|毛丽娜

编辑|李春晖

这是一场直播自杀。身着JK制服的香港女孩从天水围楼顶一跃而下,生命定格在18岁。几个账号一边刷着“好似好似(谐音“死”)”,发“开香槟”表情包庆祝,一边说“金头解(女孩黑称)又在装死吧,她才不会自杀”。

今年7月这场震惊两地的网暴致少女自杀案,令无数人愤怒、叹息,也让很多人初次关注到“网络厕所”及其用户——“厕妹”。

其实今年4月,黑客凯文便发布过多张截图,表示“这几个账号每天都在刷新我的三观,已经全部举报了”。图中所示,是几个聚集了精神病患的“病厕”。上帝之鹰、影九、Creamy蕉等大V也都曾与厕妹发生冲突,还号召网友“举报端掉这些毒瘤”。但由于“网感”到了难懂的地步,这些内容并未引起太多关注,直到闹出人命。

厕所及厕妹如今成了被围剿的对象,部分内容过激的厕所已经消失或进入休眠。对于局外人,却仍然很难理解这一切。自称厕妹,在网络上聚众“拉屎”的究竟是什么人?赛博厕所又是怎么出现并成为“杀人武器”的?

谁在网上修“厕所”

严格来说,只要是带有发泄性质的网络账号,无论公开与否都可以被称为“厕所”。但如今闹出人命的,是那些名为“某某隔空喊话bot”的账号,即“网络公厕”。

它的前身硬糖君曾在《中国特色bot潮》中详述过:bot运营者(即“皮下”)根据账号调性,或自己搜集内容,或接受他人投稿审核后发出,网友则在评论区留言、形成小圈子交流。但“隔空喊话bot”的气氛就没那么友好。在匿名机制下,投稿人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负面情绪,因此被称为“公厕”。

第一个搞“隔空喊话bot”的是谁已难查证,目前较公认的先驱是2019年因游戏《最终幻想14》诞生的FF14隔空喊话bot。该bot的初衷就是在微博为玩家提供交流平台,并不像现在的“厕所”黑泥与戾气丛生。

女性向游戏《偶像梦幻祭》隔空喊话bot的出现,则被视为bot从交流走向“拉屎”的分界点。

该游戏因角色众多,CP线也多,衍生出许多爱恨情仇。游戏圈的规矩不比饭圈少,顶着自己的id吐槽角色及CP,很可能被其他玩家围剿。因此玩家需要躲在匿名机制背后“隔空喊话”。

必须指出的是,不是所有隔空喊话bot都充满恶意,有些圈子小又冷门的隔空喊话bot至今仍扮演着“产粮”(同人创作)平台的角色。

总之,在今天这个冲突遍地的互联网,隔空喊话bot提供了一个可以相对安全发声的平台,迎合了受众需求,因此账号活跃度、用户黏性都较高,很容易从零起量。于是,大量隔空喊话bot雨后春笋般涌现,且不局限于最初的游戏圈、ACGN圈,已扩展到娱乐、体育等圈子。

而无论是被网暴致死的香港少女,还是对她步步紧逼的那群未成年,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厕妹,即这类隔空喊话bot的用户。她们普遍年纪不大,以未成年居多,共同使用一套外界看不懂的语言体系,深度沉迷在各类隔空喊话bot投稿,以及拉小圈子吐黑泥。

这些账号之所以被称为“厕所”,在于其中充满了大量恶意的“赛博排泄物”。无论账号运营者还是厕妹们,都知道这样的内容是不适宜直接曝光在网络上的,所以会使用缩写、各类谐音花名,极力规避内容登上微博广场,或被非圈内人搜索到。

正因这种刻意藏身,互联网上虽然存在大量隔空喊话bot,普通用户却对她们毫无所觉。

事先声明的作恶

也因为这种隐匿性、免责性,除了极冷圈的产粮bot,大部分隔空喊话bot最终都会变成充满污言秽语的骂人工具。香港少女自杀后,又有一些人站出来,表示自己也受到厕妹长时间的视奸与网暴。

大部分隔空喊话bot就是隔空吵架。虽说bot皮下并不站队,被挂的人不服也可以站出来反挂,但通常先被挂的人在第一印象就落了下风——“肯定是你干了什么才会被挂”。在厕妹的战场里,被挂的一方很容易被网暴。

厕妹的网暴方式,大体有人身攻击、发布他人隐私、进行侮辱性创作等。人身攻击就是最常见的,或投稿或在小圈子里,长期对他人使用“创亖、脚刹、铜丝”等厕言厕语进行诅咒;发布他人隐私,则是通过扒账号等方式了解被网暴者,再分享给其他厕妹进行调侃(锐评);侮辱性创作是以被网暴者为原型写黄文或P鬼图。

几种网暴方式往往是混合进行的,香港女孩依奈就是因为长期遭受这种组合拳攻击,最终情绪崩溃走上绝路。

厕所的匿名投稿机制与独特语言体系,是导致厕所网暴层出不穷、厕妹言辞越来越过激的关键。

隔空喊话bot的发布机制是由用户发私信给账号投稿,皮下经过审核后编号发布。所谓审核并不严格,多数情况下皮下收到投稿后就会直接发布。如前文所述,厕妹年龄不大,也没经过社会毒打,本就是一群自我中心、缺乏道德感的小孩子。在匿名机制的保护下,她们内心的黑暗更加失控。

深度沉迷的厕妹们往往对他人缺乏同理心。但若现实中对他人实施暴力,那种面对面的冲击其实会抵消伤害他人的爽感。但网络可以回避这种冲击,爽感加倍。

“是啊是啊,高柱说得对,都是她们的错,就是这些健人偷了我们的人生,统统创死”。那些原本只能深藏内心的阴暗想法,因bot的存在得以安全释放,同时还让厕妹们有机会在评论区找到“同好”,进一步抱团,坚定自己的想法。

正常人根本看不懂的厕言厕语,为厕妹们带来了小众圈子的优越感。这种看似发疯的语言体系,也是一种高效的用户过滤——正常人看到满屏的“创死、杀杀杀、铜丝”,第一反应就是绕着走,而不是留下与厕妹讲道理。

反对的声音少了,留下的都是彼此认同者。她们对“厕妹”这个诨号也欣然接受,自诩就是厕所里的垃圾人。别人如果争辩,就搬出“我就是在拉屎,你跟一坨屎计较什么”来自我开脱。

事先声明我是疯子、我要作恶,是否就可以免除正常人的义务?起码厕妹是相信这套逻辑的。被网暴的香港女孩,也试图通过讲道理让对方停止网暴。但在这套“我就是厕所里的垃圾人,你认真就是你急了,你是不是玩不起”的逻辑下,厕妹反而更起劲。

厕妹与狗粉丝,互联网流窜的恶意

说普通人看不懂的抽象话,通过自我矮化的方式逆反主流、作恶取乐,厕妹很容易被看作性转版的狗粉丝。

但同样是作恶发疯,厕妹与狗粉丝的伤害对象和出发点并不相同。狗粉丝多针对女性或男明星,厕妹伤害的却总是跟自己差不多的女性素人;变身幕后操纵师,让真相变得朴素迷离,是狗粉丝最大的快乐;厕妹则通过吐黑泥、挂人释放戾气获得快感。

厘清这些异同,也能帮我们了解厕妹的戾气从何而来,她们为什么总是在伤害“自己人”。

其实明星名人纸片人,也在厕妹辱骂之列。但这种辱骂,更像是一种日常口癖。真正让她们获得爽感的,还是对身边人、同类人的伤害。

厕妹主要的辱骂对象,一是被她们称作“萌萌人”的圈外人。包括厕妹现实生活中的同学亲友,或在网络冲浪时无意中瞥见的普通网友。因为厕妹多数觉得自己过得不幸,且将这种不幸归咎于外界。看见过得不错的人,尤其是身边过得不错的人,就要骂一骂。

但圈外人对厕所圈子并不了解,根本不知道有人在背后这么恶毒的辱骂自己。加之厕言厕语很难被搜索到,搜到了也看不太懂。所以即使被骂,对普通人也造成不了什么实质伤害。

厕妹的第二类辱骂对象,则是与厕妹同属一个圈子的同担们。

挂人在厕所是最平常不过的事,理由也与公平正义无关,“有时候看你不顺眼就挂了”。自杀少女与长期网暴她的那群人,就同属音游《COMPASS》圈。依奈也因为身处圈子中,能够接触和看懂这些无所不在的恶意,最终走上绝路。

依硬糖君看,厕妹骂圈层同好的出发点,其实与她们骂圈外人并无不同,都是“我过得这么惨,你却只有一般惨,一定是你偷了我的人生”。与狗粉丝不同,被厕妹们投射最多恨意的,往往是和她们差不多的人。

这种恨意乍听很莫名其妙,但如果以中学的校园冲突来解释,就很清晰了。在《女孩们的地下战争》中,作者经过调查发现,几乎所有参与问卷的女孩,学生时代都经历过莫名其妙的恶意,被孤立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我穿了一件裙子被别人夸了,我最好的朋友就联合其他人孤立我”。

在厕妹眼中,厕所就是一个“垃圾抱团取暖,大家一起沉沦”的泥潭。一旦泥潭中出现了和她们不一样的人,或者曾经抱团发疯、如今想要改变的人,那她就是被网暴、被针对的对象——“你只有和我一样烂或者比我烂,我们才是朋友”。

这有点像安陵容。造成安陵容一生不幸的,与皇上皇后华妃甚至她的父母。但报复这些人过于遥远、困难,唯有近在身边的甄嬛和眉庄,成为她发泄恨意的对象。“她们偷了我的人生”,如果安陵容有手机,一定会这样投稿。

圈内的写手、画手被挂被网暴,则与隐秘的嫉妒心理有关。“如果我们现在还是中学生,我可能也是厕妹会挂你哦。”一位曾与硬糖君一起写文的同好表示,她其实能理解这种心理。“明明大家水平差不多,你的流量就是比我高。我不能承认自己是个废物,所以我只能恨你。恨又需要发泄,匿名厕所不就是最佳选择。”确实,水平差不多才会嫉妒与不服气。网文作者只会互相看不起,很少去脚踩老舍干翻鲁迅。

如今厕妹与厕所成为众矢之的,部分厕所已跑路大吉。但这并不意味着结束。人间恶意未消,网络就永远要产生下水道——只是不知道下一次是什么形式,是否更隐蔽,也更邪恶。

-END-

本文由娱乐硬糖投稿一鸣网,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文章非经授权请勿转载,

向一鸣网投稿,请点击投稿按钮,详情请参阅《一鸣网投稿须知》。

互联网人都在关注的微信号

难道你还没有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