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病毒
看点 人性病毒 看点 | 2023-02-01 12:33 人性病毒 刘润

郁金香病毒,其实是一种纯粹的人性病毒。

主笔 / 二蔓 责编 / 李桑 

这是刘润公众号的第1801篇原创文章

看完《泡沫的鼻祖》之后,我深刻理解了这句话:

郁金香病毒,其实是一种纯粹的人性病毒。 

什么意思?

今天,我想给你讲3个故事。3个足以改变金融、国家,乃至历史进程的故事。

— — 

是谁,让荷兰陷入举国的癫狂?

1637年2月,无数癫狂的疾病感染者涌上荷兰街头。拥挤,哭喊,狂奔。快一点,再快一点。每个人都恨不得生出一对翅膀,好让自己跑得再快一点,好让自己能够找到一个拯救自己全家性命的人。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这个人不行,那个人行不行?这座城市救不了我的命,那座城市行不行?

完了,完了。我们全完了。

什么病这么厉害,能让一整个国家的人都陷入癫狂,是正在流行的黑死病吗?

我先把时间,拨回1453年。

1453年,21岁的奥斯曼帝国君主穆罕默德二世继位还不到两年时间。这一年,他亲率8万大军进攻拜占廷帝国。53天之后,5月29日,拜占廷帝国灭亡。从此,君士坦丁堡正式更名为,伊斯坦布尔。

战争,是残酷的。但在另一个层面上,战争也推动了贸易的前进。大批来自亚洲的商品,开始逐渐流向欧洲。

其中,就包括一种原产自中国新疆的百合科植物,郁金香。

郁金香这种花,有两个特点。其中一个,就是它具有高度的变异能力。

简单来说,就是它特别容易被病毒感染。开放之后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规律,完全就是随机的。红色、白色、紫色、红中带白、白中带紫、紫中带红......都有可能。

随机,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每一个郁金香品种,都是肉眼可见的独一无二。

一百多年之后,靠着这种独一无二的特点,郁金香在欧洲大范围的流行起来。就连号称时尚之都的法国巴黎,贵族女性都开始攀比起自己胸前佩戴的这一朵郁金香。你这一朵,纯红,太妖艳了。我这一朵,以纯白为底,还带几条红血丝,高贵。

但你知道,花,总是会有枯萎的那一天。胸前的这一抹高贵,最多也撑不过十天。

而价格,永远受供需关系的影响。

于是,一些“高贵”品种的价格,就开始不断的水涨船高。就比如,前面提到的“以纯白为底,还带几条红血丝”的郁金香品种。

这朵郁金香,叫:永远的奥古斯都。

有记载称,当时,一名贵族女性为了求购一朵已经盛开的永远的奥古斯都,直接开出了1000荷兰盾的高价。

1000荷兰盾。这是个什么概念呢?

1636年,荷兰一名手工业者每年的工资,是100-250荷兰盾;一头猪,卖30荷兰盾;一艘船,是500荷兰盾。

一朵花,就能换两架“海上马车”。

那还得了。

于是,全荷兰的花农都开始种起了郁金香。拼命种。大范围地种。然后,等待着被“随机”砸中的那一天。

可是,郁金香这种花,还有另外一个特点,培育周期长。

你从种子开始种,大概需要种上个5-7年才能开出花来。当然,你也可以从球茎开始种。但就算从郁金香球茎开始种,也得等到来年才能开花。这是自然规律。

这哪等得了?高级的没有了,你先买中级的对付一下,行不行。中级的没有了,你先买低级的凑合一下吧。低级的也没有了,要不......

你先把球茎买回去吧。

就这样,到了1636年12月,荷兰市场上,连流通的郁金香球茎都没有了。

连球茎都没有了,这场闹剧总能停下来了吧。

不。我还没赚到钱呢。

这样吧。我有一种郁金香球茎,现在价值1000块钱。只不过,它暂时还埋在土里,明年4月才能长出来。咱俩签个协议。你先预付给我100块钱,买断我这个球茎,到了明年4月,你带上尾款,来换我的球茎,怎么样。

你一听,这个好。球茎的价格肯定还会再涨,我再找一个相信价格会涨到2000块钱的人,把这张协议以1000块钱的价格卖给他,我不就空手净赚900块钱了吗?

嗯。非常正确。

正确到整个荷兰,被郁金香病毒大面积感染。

有的人带着协议穿过了几条街,手上这张纸的价格就涨了60倍;有的人上午才带着几百块钱入场,下午就赚回了三代人都花不完的钱;有的人想尽办法从亲戚朋友手里借到钱,好让自己不要错过这场一本万利的天机。

1637年2月,这场全民狂欢迎来了它的巅峰。

一颗永远的奥古斯都的球茎,6290荷兰盾。

这个价格,相当于今天一幢纽约第五大道的豪宅。

每个人都知道这是泡沫。但每个人都不想错过。不想错过这个几代人都等不来的机会。

于是,还是在1637年2月,离郁金香球茎出土还有最后的两个月,这场泡沫迎来了它的终局。

破裂。

泡沫要怎样才会破裂呢?

不需要怎样。只需要一定数量的人开始思考:就这么个破玩意儿,真的还能比豪宅更实在吗?

是啊。真的能吗?

在永远的奥古斯都走向价格之巅的十天之后,郁金香交易和往常一样继续进行。

一位资深的商人想探探行情,给一包球茎开出了1500荷兰盾的价格。一个在往常一定会有一堆人抢着购买的价格。

然而在这一天,没有一个人理他。

1400。1000...800?!

所有人都傻了。

无数的荷兰人从交易现场涌出。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完了,完了。我们全完了。

崩溃,哭喊,出逃。整个荷兰,只剩下了一地鸡毛。

和价值0.1荷兰盾的,永远的奥古斯都。

— — 

是谁,将路易十六送上断头台?

荷兰,那个时代的“海上马车夫”,就这样以一种他并不情愿的方式,被载入史册。

几百年之后,郁金香泡沫被称为“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有记载的金融泡沫”、“近代欧洲三大泡沫事件之一”。

是的。只是第一次。只是之一。

谁也没有想到,80多年之后,郁金香病毒将会制造出一家市值3倍于苹果的公司,以及又一批被拖入无底深渊的民众。

这一次,郁金香病毒率先感染了一名经济学家。

约翰·劳,苏格兰经济学家。他的父亲是一名银行家,家中还拥有大量地产。从14岁开始,约翰·劳就开始跟着家族从事金融业务。

父亲去世之后,他跑到伦敦冒险,在当地还是一个名气颇大的赌徒。再后来,他爱上了一位比自己年长十几岁的异性,甚至还为她参与了一场决斗。

不过,真正让约翰·劳“大展拳脚”的地方,既不是苏格兰,也不是英国。

而是,法国。

在法国的赌桌上,他见到了一位特别的人物,奥尔良。

此时的法国,正在面临着巨大的国内债务危机。为了参与西班牙的王位继承战争,法国发行了大量的国债债券。可现在,民众的钱换不上了。整个国家,已经走到了破产的边缘。

怎么办?

约翰·劳说,这样,我们合作。我来成立一家公司,你给我一点特权。我有办法,解决这场破产危机。

就这样,情急之下,身居法国摄政王的奥尔良公爵,邀请了约翰·劳出任财政大臣。

但是,具体是什么办法呢?

上任之后,约翰·劳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是成立一家名叫“通用银行”的私人银行。

除了储蓄、贷款等等常规业务之外,奥尔良公爵还赋予了这家银行一项特权:发行货币。

是的。私人银行,发行货币。

有了摄政王的支持,法国瞬间从贵金属货币时代,过渡到了纸币时代。这就相当于是对着公众宣布,你们刚刚领走的这一堆纸,可以用来换面包、换酒水、换房子。它不是废纸。

第二件,是成立一家名叫“密西西比”的公司。

这家公司,也有两项特权。

第一项,是拥有海外贸易的垄断权。第二项,是允许民众使用国债债券来等额交换公司股票。

这是什么概念呢?

打个比方。这就相当于有人在对你说,你心里很清楚,你手上的这张兑换券,是一张废纸,永远也不能变现了。但是现在,我大发慈悲来拯救你。我愿意用一块每天都在变大的黄金,换你手上这张废纸。

你换不换?

这还用想?傻子才不换。

于是,几乎所有持有废纸的人,都不约而同地走进了交易所,把废纸兑换成了黄金,然后长舒一口气。太好了,太好了。这下,我只需要等着它变大就好了。

那么,没有废纸的人呢?

跑到消息闭塞的地方,用低价买回废纸。再回到繁华的地方,把废纸换成黄金或是纸币。

据说,甚至还有人因为黄金被换完了,故意去碰瓷约翰·劳的马车。你让不让我换,让不让我换。不让我换,我就躺在这里了。

为了满足狂热的市场需求,约翰·劳又不断地通过增发新股、增发纸币,来维持股价。

循环,循环,循环。三年之后的1720年,密西西比公司的市值终于来到了一个恐怖的高度。

15000每股。总市值6.9万亿。

不考虑通货膨胀,这个总市值是今天苹果公司的3.25倍。

但是,你发现没有,这两个数字,其实是有一个巨大的漏洞的。这个漏洞,是:这家公司,真的可以无限扩张下去吗。6.9万亿,我真的有概念吗。这么滥发货币,真的能行吗?

一开始,是经济学家的质疑。随后,是民众信心的崩塌。

恐慌的情绪开始蔓延。

是啊。真的吗。真的能行吗?有人开始不择手段的想要抛出自己手上的股票。然后,是第二个人,第三个人......每个人都在奔走相告。别买了,别买了。快抛掉,快抛掉。

1720年1月,密西西比公司的股票开始狂跌。随后,是一整个股市的崩塌。

这一幕,似曾相识。

而这一次,即便约翰·劳一次又一次地动用手上的财政大权,也无济于事了。

人们大骂他是这个国家的头号骗子。甚至在几百年之后的今天,还有人认为,是约翰·劳的翅膀,煽动了73年之后的法国大革命。

但不管怎么样,早在约翰·劳选择利用特权膨胀公司市值的那一刻,早在郁金香病毒大面积感染的那一刻,一切都注定好了。

人人喊打之下,约翰·劳连夜出逃威尼斯。9年之后,他在一家小旅馆里离开人世。

这场出逃,像极了若干年前,他在决斗之后的出逃。而他当年选择出逃的地方,叫:

荷兰,阿姆斯特丹。

— — 

是谁,让英国股市暂停一百年?

如果说,荷兰的郁金香狂热还能有解释空间(情绪价值+供需关系),法国的密西西比泡沫还能有解释空间(滥发货币+经营特权),那么,感染英国的郁金香病毒,就显得“纯粹”了许多。

如果熟悉历史,你会知道,卷入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的不止是法国,还有法国的“老对手”,英国。

几乎是相同的时间(1720年前后),几乎是相同的理由(由于战争行为而发放国债债券),几乎是相同的处理方式(号召民众用国债债券兑换公司股票),但这一次,郁金香病毒爆发得更加荒唐。

因为这一次,连“商品”都没有了。

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期间,英国政府发行了大量的国债。

而现在,别说是本金,就连利息都还不上了。

怎么办?

英国政府,选择了一个和约翰·劳如出一辙的方法:让某个公司垄断某个地区贸易的权利,然后再从这个公司头上获取利润。

于是,南海公司诞生了。

那么,这家南海公司的主营业务是什么呢?

从非洲抓捕黑奴,然后,卖往美洲。

黑奴的地狱,投资者的天堂。

当看到南海公司带着大量的金银珠宝满载而归的时候,人们知道,发财的机会来了。

买。想尽一切办法,买到南海公司的股票。至于这些金银珠宝是怎么来的,我不关心。

不仅如此,英国政府还和富商们展开了大力的“合作”。

你们只需要负责购买股票,而我们负责鼓励民众用手上的国债债券,兑换南海公司的股票。

如果南海公司的股票继续疯狂上涨,你们就在高位把股票抛售给民众。换来的钱,我们就三七分账。我再用我分到的钱,还给民众。

如果南海公司的股票跌穿,民众也已经把国债债券换成了股票。没有国债债券,他们就不能向我们要债,只能找你们。这个时候,我们会对你们采取必要的保护措施。

一石二鸟。

就这样,一度卖到脱销的南海公司股票,再一次诱发了郁金香病毒的大面积感染。

法官不出庭了,律师不懂法了,政治家不关心政治了,手工业者关店了。

1720年1月,股票单价还是100英镑。到了7月的最高点,单价已经涨到了1000英镑。

就连科学家牛顿,也入场了。

1720年4月,牛顿买进南海公司的股票。仅仅一个月之后,这笔抛出的股票就净赚了7000英镑。

到了7月,股票还在上涨。牛顿再次入场。

7月。最高点。

这一次,郁金香病毒来得比以往都更加疯狂。而泡沫,也破得比以往更加彻底。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南海公司经营不善”这件事,许多投资者都是知道的。

早在两年以前,西班牙就因为战争问题(英国反对西班牙进攻意大利)掐断了南海公司的生意。西班牙每年也只允许南海公司派出一艘船只,前往南美洲。

业务,是黄的。投资者,是慌的。公司债务,是即将暴雷的。

换句话说,南海公司,是一家彻头彻尾的空壳公司。

但是......那又怎么样?我不关心。我不关心南海公司的经营状况,不关心什么金融原理。我只知道,只要能买到这张名叫“南海股票”的纸,我就能走上人生巅峰。

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泡沫有一天会破。但,有什么好怕的呢。这么多人陪葬。

后面的故事,我就不展开说了。

看图。

一夜之间,哀鸿遍野。无数财富,化为灰烬。

哦,对了。

在这张图里,牛顿共计亏损了13000英镑。而后来他身为皇家铸币院院长的工资是,每年500英镑。

“我可以计算出天体运行的轨迹,却计算不出我们内心之中的贪婪。”

此后的100年时间里,英国再也没有发行过一张股票。而那些感染了郁金香病毒的人,当然也没有“机会”偿还借来的钱了。

最后的最后,他们纷纷出逃。

在大洋彼岸,他们选择了一个和从荷兰出逃的人、从法国出逃的人一样的地方。这个地方,后来被称为:

华尔街。

最后的话

郁金香病毒,让荷兰陷入举国的癫狂,将路易十六送上断头台,让英国股市暂停一百年。

他就像是一个恶魔,一次又一次地穿上光鲜亮丽的外衣,一次又一次地重返人间。

1838年,他回到法国,引发了大丽花狂热;1912年,他再次降临荷兰,引发了唐菖蒲狂热;最后一次,是1985年,他降落在中国长春,引发了君子兰狂热。

就像迈克·达什在《郁金香热》结尾说的那样:

长春位于中国北部,北纬四十度略北,距离天山山谷仅有2000英里。

狂热病毒,最终回到了它的家乡。

仔细想,这是何等的不可思议。这世上,哪有从天而降的馅饼,哪有不劳而获的道理,哪有一夜暴富的美梦。但是......

荷兰、英国、法国的民众哪有时间“仔细想”。所有感染了郁金香病毒的人,哪有时间仔细想。

快一点,再快一点。再不参加,就来不及了。

这么多人都赚到钱了,凭什么就我赔钱?

就算是只有少部分人能赚到钱,那为什么就不能是我?

郁金香病毒,永远也不会消失,因为他是一种纯粹的人性病毒。

总有一天,他还会披上外衣,卷土重来。

可能是游戏装备狂热。可能是牙刷狂热。可能是任何一种让你匪夷所思的狂热。

那,怎么办?

祈祷。

祈祷自己从头到尾一无所知。祈祷自己提前听到终场哨声。

唉。祈祷。

参考资料:

  1. 《郁金香热》,迈克·达什,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2. 《致穷:1720年南海金融泡沫》,孙骁骥,中国商业出版社;

  3. 《泡沫的鼻祖》,彼得·加伯,北京大学出版社。

《 刘润年度演讲2022:进化的力量(演讲全文) 》 

把别人的顿悟,变成你的基本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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