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 今年最大胆的导演,他说他怕了
文娱 独家| 今年最大胆的导演,他说他怕了 文娱 | 2020-07-09 09:37 独家| 今年最大胆的导演,他说他怕了 第一导演

越愤怒,越恐惧。


采访、撰文/法兰西胶片

“拍一个作品把我杀得面目全非,就好像生一个孩子都是野种,还署我名,我觉得我被qiang jian了,扣绿帽子了。”

“恶劣的制度会把人性的恶劣激发出来,但有些人就有人性的力量,我选择不作恶!就好像在体制内,我把枪口抬高一厘米,我不打死他,我打不到他。”

“这个社会需要什么?人与人之间信任是最基本的东西,解决最低的保障,包括贫富差距、公平。仇富,是仇为富不仁。”

越愤怒,越恐惧。

我们第一导演(ID:diyidy)今年采访过的最敢说的导演,又回来了。

蒋能杰

蒋能杰片场照

这一回,他带来了新的“商业企划”,跟几个月前《矿民、马夫、尘肺病》(豆瓣2020年第一华语高分电影)的网盘直给策略完全不同。

所售产品,是他三年前就拿到龙标的“新片”《矮婆》,销售方式更直接,线上直卖!


他开通9大预售套餐,标价从9元到9999元不等,从白菜价到豪华鸣谢礼包(具体详情见文末),不禁感叹,蒋导是个隐藏的“商业片导演”。



“钱没怎么伤着我。”描述完他的“创业”大计,才松口,说了当下诸多无解的困惑。


“我现在认识了新的朋友,都在想这是不是粉红,粉红的话,以后可能会给你惹麻烦。我怕。”


“没有谁是安全的,你以为你安全呢?”


“我现在对社会上好多东西也不太去看了,善恶也不去看了,我最近只看洪灾,关心救灾给不给力。”

今天这篇深度采访,字数7000+,几乎全部由猛话狠话掏心窝话构成。

不多说,说多怕出事,直接看干货!



01
怎么定价?卖得如何?

第一导演:做这次线上预售的营销,经验来自哪?

蒋能杰:我是中国最早参与众筹的影视行业者,2010年就开始了,早期好多作品都参与众筹,基本都成功了。虽然钱不多,只有两三万三五万块钱。

第一导演:从9元到9999元,这九级套餐是你个人策划出来的吗,有别人的建议吗?

蒋能杰:我个人。一级是9块钱看一个片;二级39元,相当于一个VIP支持,打赏性质的;三级支持99元就是套餐了,我到时候给到他片源,他可以发给自己的家人看,在线观看也有密码的,你可以发给10个人,这种方式是希望他们去传播。

到了九级,最高金额9999元,就是赞助级别的,就可以鸣谢你的公司

第一导演:目前收到多少打款了?

蒋能杰:将近8万,但有一半人并不是买《矮婆》票的,是支持我完成新片子。

我也跟他们讲了,要图商业回报,我接下来的新片给不了多少,顶多是一个荣誉,片子出来,也是你们的作品。我的新片也都是公益题材,抗战老兵之类的。

为什么我这次一定要收费,像之前那部纪录片,我是很低调的,因为它没有“出生证”的,是“黑户”,你收费是非法所得,影片光盘我也是不敢卖的。所以,上次相当于我写篇公号文章,你给公号打赏。


第一导演:那《矮婆》是有龙标的,有证的,这种预售在法律上可以做到什么程度?

蒋能杰:我咨询过法务,要补一个税,预售的票房,我就要在我自己公司里面交相应的企业所得税,该多少个点就多少个点。


第一导演:
除了企业所得税呢?

蒋能杰:其它我没有考虑那么多,疫情期间,电影院也开不了门,我们资金周转也比较困难,先让我们自己活过来

第一导演:那有没有人给你打款时留言让你印象深的,触动人的?

蒋能杰:收到很多这样的留言,说我以前看你片子没给钱,现在我把你以前片子钱一起给你,我就很感动。

所以这次我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大家一个事情,我希望大家养成一个付费的习惯,付费尊重创作者的劳动成果。

还有《矮婆》是儿童题材,适合家长带小孩一起看,让孩子了解乡村,了解中国现状。我带这片去青岛的一所中学,校长组织了一千多人观看,它是有教育意义的。

《矮婆》冬季戏份开机

为什么我们在暑假这个时间公开,就因为我想去吸引一些学生团体,我想培养他们人文情怀。

第一导演:正好高考也结束了。

蒋能杰:对,有一些学生就留言说终于高考结束了,以前想看你的电影没时间看,发现你出新片,赶紧买一张票吧。


第一导演:你有没有大致研究一下,付款的人群的社会分层?

蒋能杰:年轻人比较多,学生居多,年长的比较少,中老年人还是少。

还有就是学术圈和影迷圈的比较多,你看现在有好多推文都是影迷群体、影迷公众号,电影迷的微信群,都是他们在推。

还有跟影视相关的从业者,主要还是在这个圈子里。

第一导演:不好破圈?

蒋能杰:但最开始还是要从这个圈起步,如果反响好,口碑好,真正要破圈还得等公布片源才有可能。现在不太可能,很多人没看过片子。

第一导演:那电影正式上线之后,预售结束了,怎么办呢?

蒋能杰:使劲呼吁。没办法,我估计现在预售最终也没多少钱,加起来估计也就是二、三十万,离我一百多万成本还是太远。

所以预售后,有人没给钱,我就呼吁人家,你看过片子,你就付个票钱,一万人看就是九万,十万人看就是九十万,但是你付票钱也很简单,要不就是我个人观看平台,要不就是片尾二维码,我就要给他们这种付票的机会,希望他们养成这个意识。

你明明可以花几块钱看一个正版,非要等那个盗版片源出来,我就很不理解,不是没这个能力,是他根本就没这个习惯。这对于我们创作者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不只是做电影做音乐的,还有写文章的。

02
还亏多少?怎么活着?

第一导演:《矮婆》的真实成本是多少?现在还亏多少钱?

蒋能杰:成本很高,这是一个50人的组,其实还是很大,不能一个团队都掉链子,总共花了100多万(预售稿标注为190万人民币),我自己投了小几十万,后来又借了四十万吧。

《矮婆》开机揭红盖头

当时正好被一个人忽悠了,他说你拍这个儿童题材吧,我们做这一块的,你拍,我们给你一百万,我傻乎乎地还相信了。

第一导演:啊?这人做什么的?

蒋能杰:电影体制内的一个人,当然我不能说他名字。他觉得我的片子剧本不行,说你这太文艺,没冲突,后来就不投钱了,但我剧本写好了,人我都叫好了,他不给钱就不给钱,我自己垫钱借钱拍。

最后我这个片子给他看了,我说我们花了一百多万,他说您这个片子顶多花六七十万,他就不相信。你开玩笑,我跟你一样不厚道?请人都不给钱,我们组四五十号人,光人员人工成本都花了多少钱啊!

我从2016年开始拍,到现在,每年我都要还点钱。虽然欠的都是一些亲友的钱,但是到现在还欠一点点。

第一导演:还了快五年?

蒋能杰:我要首先保证家庭的开支,保证我们小团队有工资发。

当然也不着急,为什么?我欠的很多都是亲友的钱,他们比我有钱,所以他们也不急,每次还钱时他们都说“不着急,你先保证自己开支,拍片也需要钱”,那我就把钱用在其它地方去了。

慢慢地还,还算好的。

我拍片子缺钱,还是有一帮人会借给我,而且我借钱成功率比较高。我有一个老乡他在南昌,是南昌当地一个中学校长,退休了,但退休工资还不错,他很认可我,知道我没钱,他说你要不要我借10万块钱给你,我说我们俩好像还没见过面啊,这就借10万块钱给我?他说我看了你的片子,我相信你,退休了也没啥开支,钱放在那贬值,你拿去吧。到现在,我还欠他1万块钱。


第一导演:头几年当中,有没有借了特别紧急的钱,必须马上还的那种?

蒋能杰:没有。其实这个片子,钱没有怎么伤着我,但我的压力是家庭开支,我两个小孩,以前有一个小团队要发工资,开支也很大。

第一导演:你现在的团队多少个人?

蒋能杰:我以前七、八个人,现在除了自己家人还有一个全职,没几个人了。

第一导演:现在身边跟你一样处境的独立电影人多吗?

蒋能杰:我跟你讲,做独立影像的,十年前或者五年前可能很多,到现在,越来越少。

首先干预你的越来越多,它根本就不是一个市场行为,你很难通过正常途径给到观众,就比如你进不了院线,那你在视频网站都会被删掉,以前是可以公开的,现在大的视频网站都不敢公开。就算不是因为这次疫情,你线下也好不到哪去。

所以这些独立电影人就只能越拍越低端,越来越没钱,恶性循环了,很多人迫于生活的压力就不干了。独立纪录片本来就有独立姿态,有批判精神的,但这种越来越少了。像我的同行,有那么一两部片子出来是有可能,但是持续出片子的还是不多,很少。

为了活着,就拍点商业视频,几分钟几万块钱那种,养自己养团队,我拍片子不挣钱,但我也基本不贴钱,顶多我贴时间精力。

03
当年送审占了便宜?

第一导演:《矮婆》拍完送审是2016年,龙标2017年给的,当时审查环境和现在比是一个什么情况?

蒋能杰:哪怕两三年前环境都比现在好。我一直都在讲,《矮婆》如果不在当年送审,修改意见会更多。

在2016年做后期时,他们就给了三条修改意见。一个是里面反映童工的,乡村孩子不上学,在工厂里面打工的,这些戏不能有。原本我们有个镜头,女一号蒋云洁,在工厂找她爸的时候,看到她童年的“绯闻男友”,他们其实就相互看了一眼,但是非得把那个男孩在工厂做工的镜头剪掉。剪掉就很怪,她为什么老是往那边看?

第二个,我想稍微揭露一下农民工孩子上学不好上,多拍了那么几场戏,也被剪掉了,就是送礼的那场戏。


第一导演:
那场戏还在啊。

蒋能杰:但里面有一些细节删掉了,比如你送礼领导不收,领导看了红包,好像钱不多,少了点,这种的要把它剪掉,你不能说领导嫌钱少不收她的礼,剪掉就变成这个领导讲原则不收礼。

删掉了就没意思。

最后是片尾,我们有民俗唱法的音乐,他们听不懂,怕是反动歌词,要我们加上中英文字幕,那就加上吧。其实歌词很正能量,“十敬”,敬天敬地敬父母敬养育,很好很正能量,他们就疑神疑鬼。

第一导演:结局偏乐观,这里有修改吗?

蒋能杰:为什么要给一个有希望的结尾?他们要是觉得什么意识形态太灰暗,那就麻烦了,如果给结尾提修改意见,我就没法改了。所以我最早剧本就定好了,结尾是一个微笑


第一导演:
几乎是女主角电影里唯一的微笑。

蒋能杰:对。

第一导演:其实还算好了,整体表意都在。

蒋能杰:还算好,还好。当然,我为什么不太喜欢拍剧情片,因为首先你刚开始创作的时候,就不是自由创作,你想着怎么表达能过审,先把自己阉割了一遍,我自由创作怎么会想这种东西?当然还会考虑成本,我这个拍得这么细,拍了也是白拍,为什么?最后还是被剪掉了,剪掉的都是钱,剪一场戏,白花了多少钱。

好多像《矮婆》这种片子,我们想看到很多社会问题,但是很多东西就只能点到为止,你不能深入。

第一导演:我发现我身边看过《矮婆》的朋友,短评里几乎都会提到两个字——“克制”,这个克制,是你自己要做出的风格,还是说,你所谓的“点到为止”?

蒋能杰:两个原因都在,有一半是我追求的这种克制,我就不喜欢那种冲突,刻意制造冲突、煽情,音乐,我都不想,特意制造什么大哭戏,这不是我追求的。

我追求淡淡地讲述,尽量的放慢速度,看完以后有思考有回味就可以了。

第二,确实因为审查的原因,我不克制的话,太犀利,表达太张扬,到时候更麻烦,说不定还要补拍。

第一导演:到时候反而引起了注意。

蒋能杰:对,我也是被逼无奈。你看《八佰》这种片子都有问题,这种事件出来,对我们电影行业的投资影响很大的。

所以我说我为什么不拍剧情片,没意思,我拍下一部剧情片可能要再过五年十年,那我不拍了,我就拍纪录片,成本低,好掌控,没压力,不过审就不过审,我非得去电影院卖吗,我就不那么卖。

因为我本来是想用影像的方式去追求自由,去表达发出我不同的声音,这个东西违背我的初心了,更情绪一点,我去拍广告,商业视频,我想挣钱我可以拍这个,我坚决不拍那种类型,拍一个作品把我杀得面目全非,就好像生一个孩子都是野种,都不是我的孩子,还署名是我,我觉得我被Qiang Jian了,扣绿帽子了。

第一导演:那当时《矮婆》拿到龙标的时候,你的心情是什么样?


蒋能杰:还好吧,虽然妥协了,但还是留了一点,不影响我大体结构就行了。



04
啥叫“矮婆”?谁的乡愁?

第一导演:现在回忆当初剧组,一瞬间想到的是什么?

蒋能杰:现在回头看我有点不人性。《矮婆》拍了很长时间,因为我不太擅长运营团队,也不太擅长于跟人沟通,我看到那种不靠谱的、拖后腿的,我是直接骂。

因为压力大,我拍《矮婆》差不多每天都在骂人,当时全剧组差不多就我一个坏人。看到问题,谁做的不到位,骂

我们拍很伤心的戏,你就不能跟我们的非职业演员嘻嘻哈哈,要不她情绪是换不过来的。如果你现场跟她闹,我就指着鼻子骂了。当然骂的效果更好,现场一下就严肃了。

第一导演:你说的这个伤感的戏,比方说电影里奶奶去世。

蒋能杰:包括找不到学校上,她父母就在那哭的戏,你知道我有时候现场跟工作人员打好招呼,我故意发脾气,给演员施加点压力,让她进入状态,演戏被骂,情绪就很低落。

第一导演:廖庆松老师是怎么进来的?

蒋能杰:我和《二十二》导演郭柯关系比较好,《二十二》的剪辑定稿是廖庆松老师剪的,就介绍过来,廖老师给我剪了一个星期,他觉得《矮婆》视角有点混乱,节奏和情绪不太对,太像纪录片,说给我还原电影的感觉。

他最后觉得还是要用点音乐,我说我不太想用音乐,他就推荐他台湾的朋友林强老师。林强老师还挺喜欢这个片子,他们俩都觉得《矮婆》有点像台湾的感觉。

第一导演:侯孝贤。

蒋能杰:对,什么《恋恋风尘》《童年往事》,这些片子确实对我影响特别大。可能是这种风格打动了廖老师,他也没谈多少钱,说你有预算就给点吧,我说没预算了,他说那你看着给吧,我就给了他几万块钱。

蒋能杰与廖庆松(右)


第一导演:廖老师到底拿掉了哪些东西呢?

蒋能杰:很简单,我跟很多人拍第一部剧情片一样,用力过猛,什么东西都想讲,最后什么都讲不好,所以廖老师给我砍掉几场戏,比如网吧里欺凌的戏,我后来一想,幸好剪了,不剪的话审查也要剪的,为什么?网吧里怎么有那么多未成年人啊。

还有一场戏,女主角打工之前,一家人吃饭商量到底要不要去打工,廖老师说这个切入主题太晚了,太啰嗦,而且你节奏已经很慢了,就剪掉了。

最后就变成了矮婆一个人的线,就很顺了,片子就叫《矮婆》嘛,取名《矮婆》,也是受《桃姐》取名方式的影响。

很多人被片名骗了,(一听片名)以为讲得是一个老太太,其实就是讲这个小女孩,以及她跟奶奶相依为命的故事。为什么女孩小名叫“矮婆”,其实我们村里有很多“矮婆”,很多老奶奶都叫矮婆,女的叫矮婆,男的叫矮子,乡村习俗就是把名字取得难听一点,好养活。

所以开头和结尾都是矮婆,结尾她在城里呆不惯,又回到乡村,看到那根拐杖,想起她思念的相依为命的奶奶,最后就成年了。

第一导演:结尾的逻辑是什么?为什么女主角第一次来月经,然后看一朵花,就会让整个事态和情绪变好?

蒋能杰:可能很多人觉得这个逻辑有问题,我的想法比较单纯,就是她当年要死的花,又活过来,自己看到活过来,就自然一笑吧。最后就给一个,她在洗她第一次月经的内裤,我们故意没有用近景,于是很多男生看不懂,女生能看懂。

拍这场戏也是我自认难度最大的,这个片子很多剧本是有我生命体验,但是这场戏,我是男生,我没有体验。

第一导演:还有哪些是你生命记忆里的,小孩淹死的那场戏呢?

蒋能杰:这个剧本创作的时候,正好是我小学同学的孩子在村里水塘淹死了,就在那个地方。

那孩子为什么死?是因为他放学回家经过个水塘,水塘漂着一个玩具,他就想把这个玩具捞上来自己玩,玩具没捞上来,自己掉下去了,等他同学把他爷爷奶奶叫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就真的像片子里讲述的那样,牵一头牛过来,把孩子放在牛背上趴着。

事情发生的时候我不在村里,我奶奶在现场,我就写到剧本里去了,但我让女主角远远地望着,很多人说为什么不能拍近一点,我说没关系,我就以这个主人公远远地看见当年一起玩的小朋友,就死了,她能看见就可以了。

这就是我剧本内容植入的乡愁。

05
要读书,读书使人明智

第一导演:你也是有留守经历的,你小时候怎么熬过去的?

蒋能杰:小学四年级我妈就出去打工了,那年我十岁,打工十几年,我上大二她才回来,我爸也出去打工了,我家庭教育很严格,考试一定要考前三名,不考前三名后果很严重,怎么严重?就是挨我爸打,罚你不可以看电视,小时候最向往的就是看电视,《狮子王》特别喜欢,你不让我看,简直要了我半条命。

但你说我怎么熬过去?可能书对我的影响比较大,我喜欢看书,看什么杂七杂八的书,小时候没书看,就看哥哥姐姐的语文书、历史书。

第一导演:看课本?

蒋能杰:我们村里面穷得要死,哪有什么课外书,当然有时候会借一些小书。为什么我做了几家乡村图书馆,我希望我们做的图书馆能影响到乡村的孩子们,我那时候资源比较匮乏,你想看书都找不到地方,但大城市有用不完的资源。

其实90年代我上中学,什么对我影响比较大,80年代那批伤痕文学,就像电影里,好多情节我小时候就从书里看过了,比如《芙蓉镇》,还有余华的《活着》,方方早期的小说,包括梁晓声。

所以我中学的时候还想当作家,后来发现我喜欢也并不一定写得好,文笔太烂了。

第一导演:伤痕文学对你今天的性格及对世界认知有影响吗?

蒋能杰:可能也是一个弥补吧。小时候家庭条件差,那会我爸工资不高,上大学我还欠学费,老师要我交钱,我说你急啥!我是从书里学到了自信,书,丰富了我自己的阅历,我从书里面了解我们很多过去,奠定我人文情怀。

我为什么喜欢伤痕文学,我爷爷就是在那时候死的,他爱讲真话,被批斗了。但有些人在暗中保护他,我看到人性里还是有一些温暖的东西。当然,也还有一些人傻乎乎地上去用石头砸。

恶劣的制度会把人性的恶劣激发出来,但有些人就有人性的力量,纵容我去犯罪,我可以干吗?我可以选择不作恶!就好像在体制内,我可以把枪口抬高一厘米,我不打死他,我打不到他。

第一导演:这种力量,在你身上,持续到现在了吗?

蒋能杰:它影响到我创作了,很难轻易去动摇,比如我们对文明的向往,对自由的追求。

第一导演:你怎么看现在这个世界的分裂?

蒋能杰:我也在思考,不是分裂,现在好多东西简直是撕裂,人动不动就对立,立场为主,不讲事实,只讲立场,我觉得这是很不对的。

你说怎么去信任,像那种学生举报老师,你其实可以去辩论,但是你不可以去故意举报,这就是人人自危,相互都不信任了,这种东西是很可怕的。我现在认识了新的朋友,我都在想这是不是粉红,粉红的话,以后可能会给你惹麻烦。

我怕。

《矿民、马夫、尘肺病》那个片子火起来,很多人加微信或留言,就是想攻击我,说你怎么就拍国家的不好,说我这个人反映社会阴暗面。这些人挖矿就是非法,得病活该,为什么要国家给他们报销医疗费?片子里有矿民听《美国之音》,他说我是不是收了美国人资助,我放给他听的,要我交代。


第一导演:
至今也会恐慌?

蒋能杰:会恐慌,当年不就是这样吗?从线上蔓延到线下。没有谁是安全的,你以为你安全呢?

社会文明一定要往文明的方向靠。不然人与人会冷漠,就像《矮婆》里,怎么努力看不到希望的话,乡村回不去,城市又呆不住,我们就是这个世界上的孤魂野鬼,没有归宿,你如果让这些底层人没法活,没关系,他们还有最后一条路,违法犯罪,像那个公交车司机。

我不是同情他,你不能欺负老实人啊!你有钱,你就可以没事了,独善其身?狗屁!底层人被逼急了,他一样祸害你。所以这个社会需要什么,人与人之间信任是最基本的东西,最低的保障,包括贫富差距,公平。仇富,是仇为富不仁。

所以很多人觉得我很苦逼,但是我并不觉得,我可能物质上没那么丰富,家里存款不多,经常负债,但是我还有挣钱能力,我的片子能一部一部出来。

有些人有房有车,特别自信牛逼,特别拽……我不一样,我不追求那些,我没房子,我租房子,租房还便宜,没车,在老家我也没买车,我骑我爸的摩托车到处跑,成本还低。

我现在对社会上好多东西也不太去看了,善恶也不去看了,我最近只看洪灾,关心救灾给不给力。

第一导演:下部戏进展如何?

蒋能杰:就是我现在在拍我的家族历史,片名叫《生生不息》,拍我奶奶生孩子,我母亲生孩子,我太太生孩子,三代女人生孩子为主线,讲时代变迁,讲生活变化,讲了半个多世纪的一些事情,可能是一个大时代里面的一个小家庭的缩影,想通过这个片子告诉我们后人,客从何处来,你是怎么来的,你的爷爷经历了一些什么事情,这是我想给我们后代讲的,当然不只是给我的后代,我也想给很多人讲,他们所经历的日子、灾难,不要再来了

这个片子其实已经拍了几年了,什么时候出来说不定,十年八年五年都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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