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地种田也要证?
下地种田也要证?
公元2022年,农历壬寅年。
河北省邯郸市鸡泽县的土地爷(如果有)陷入了一阵沉思。
明明到了春耕季节,为啥这空旷的地里也不见往日的农人呢?
眼看就要误了农时,难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土地爷朝诸神打听了一番,原来此地的人间正经历一场瘟疫。
神界朋友说:“这瘟疫又名新冠病毒,狡猾得很。”
有些村子就不让农民下地种田了。
实在要去的,得领证。
有的叫春耕证,有的叫干农活出入证,有的叫下地出入证。
总之,得有证。
土地爷听了听,挠挠头,似懂非懂。
神界朋友接着说:
有的地方农民为了不误农时,要偷偷摸摸地起个大早,才能抢在被发现前把活干完。
还有的地方要求错峰下田。
你一批,我一批,不扎堆,不聚集。
完事之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对了,土地爷,你没发现吗?
现在戴口罩干农活已经是基本操作, 但我前几天还听辽宁省鞍山市台安县的土地爷说,他们那还有穿成大白去刨地的。
听完,土地爷更困惑了。
这一段对话,并非斯基刻意杜撰。
鸡泽县小寨镇前不久宣布:
所有下地干活的农户必须向村报备,建议各村制定下地出入证等,每家只能去一人,必须佩戴口罩,派出所、执法队等将严查没有报备,没有出入证,没有带口罩,出现人员聚集等,发现此情况会直接带走,并拘留罚款。
看到这里,斯基也替管控村庄的农民捏一把汗。
还好只是建议。
因为下田种地被拷走的,好像还没有听说过。
但早在2020年疫情初期,就有多地推出了“防疫春耕两不误”的“报备式劳作”模式。
在湖北汉川华严农场。
抱歉,今日种地名额已满,明日赶早。
在宁夏吴忠红寺堡区新庄集乡。
红头文件说得清清楚楚。
一律要采取路单、路条或出入证等办法。
不是建议,是强制。
在四川阿坝有些村庄,要种树,要浇水,要施肥,也都ok,不过你得先报备。
否则就是恶意种树/浇水/施肥。
看完这些要求,斯基想起臧克家有首叫《三代》的质朴诗歌。
孩子,在土里洗澡;
爸爸,在土里流汗;
爷爷,在土里埋葬。
如今,可以加一句:
孙子,在土里报备。
疫情当前,防疫工作当然义不容辞。
2020年,在普遍存在的未知恐惧中,通过报备、持证等方式最大限度阻断人员流动,似有情可原。可到了2022年,与新冠病毒已有过招经验的人们,在疫情防控步入常态化精准化的背景下,还有没有必要一律“执证下田”呢?
如何处理好疫情防控和春耕生产之间的关系?
实际上,上头的文件精神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既要战疫情,又要保春耕。
两手抓,两不误。
可到了基层这,只有抓得狠,才能不误。
见过因防疫不力被撤职的,见过因过度防疫丢帽子的吗?
当然,他们也会说,你看某地流调里不是就有确诊者/感染者/密接者“在地里干活”吗?
我们这么做,也都是为了农民好。
确实也有这样的例子。
同样是在河北的保定市安国县。
3月31日这一天,确诊患者(病例276)干了近6小时的活,除了地里,就是家里,其他哪儿也没去。
另一位邢台市南和县的感染者9,没有串门走动,没有外出购物,除了居家就是干农活。
歇一周,干四天,看来他有点歇不动了。
不干农活,他干什么?
手停口停,饿着肚子,喝着西北风能去支持防疫吗?
而关键的问题是:
他们是因为下田种地而感染?还是感染后还在干农活?
这还不是最根本的原因,根本原因在于脱离农业实际,形式大于一切。
一方面, 不了解农活的特点。
像这样的农活,聚集在一起干得了吗?
地广人稀,这就是天然的隔离线,还要什么1米社交距离?
又不是大棚等密闭空间。
所以农活防疫,重点在大棚,而不在开阔的田间地头。
看来还是有懂科学的专家。
要去干活的田地,通话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在这空旷的地方,被病毒感染的机率,能与人潮人海的城市相提并论?
干个农活,真就有那么高危险吗?
另一方面, 不了解农村这地点。
就拿干农活出入证原产地的七一村来说。
七一村位于鸡泽县风正乡西南5公里,村庄占地面积260亩,耕地740亩,人口751人。
不及北上广一栋写字楼的人数。
你看看七一村在地图的位置(位于留垒河西岸)就明白了,与该乡乡政府驻地——中风正村(位于留垒河东岸),它都是那么的不起眼,周围都是一亩亩绿色的田地。
所以,斯基所理解的“不聚集”,更多说的是 干活时不扎堆,干完后不聚餐。
搁在平时,农村里换工帮工之后,礼尚往来总得有酒菜款待。
这一点,大家都能理解,有情后补。
除此之外,既然要执行报备,那就要监督落实。既然要巡逻查验,那就要专人负责。
但老被人盯着干活,这感觉实在是怪怪的。
大喇叭里喊着“戴好口罩、鼓足干劲”,归队时要再喊个“一二一”,这样的劳动场面好像是在……
说一千,道一万,“错峰下田”之所以被群嘲,问题就在于不懂装懂。
农村哪里来的“峰”可“错”。
哪能一下子一窝蜂地涌入那么多的人流,你当这是《乡村爱情》在影视基地雇的群演啊?
记住了,农村没有早晚高峰。
当然,按照防疫政策,封控区内人员原则上不能出门下地作业。
这样一来,没人去干活,没人去灌溉。
庄稼又不是魔术变出来的,农民朋友上哪儿去见证奇迹的时候。
正如古诗所云:
半夜呼儿趁晓耕,羸牛无力渐艰行。
时人不识农家苦,将谓田中谷自生。
对此,上头的文件也指了一条路:
可委托服务组织开展代耕代种等托管服务。
这路子好是好,可既然已经封控,上哪儿去请外援去?
种上几天田,隔离14天,谁干啊?
地里能挖出金疙瘩还是咋的啊?
不信问问前段时间,往上海拉货的卡车司机,他们没有算过这一笔账?
再说了,有外包资金去请服务组织,还不如让自己人上!
负责巡逻查验的那些人员、派出所、执法队,冒着感染的风险奋斗在防疫第一线,何不帮人帮到底呢?
什么?没人?
我们有人,你倒是让去啊?
2016年5月5日,也是在邯郸市鸡泽县。
交警大队张波同志带领车管所民警来到龙泉村张姓大爷的田间,帮助张大爷一家“打蒜薹”。
张大爷高兴得都忘了在镜头下露出淳朴的笑脸。
这么一比,《谭谈交通》的谭sir就有点“作秀”了,居然留下了那么多网红百姓人物群像。
除了“我走成华大道”的“二仙桥大爷”,还有送给他灰太狼气球的“气球哥”。
抢收能行,春耕应该也可以的吧。
好吧,上头说:“基于疫情防控,现在暂不提倡”。
那换个思路,能不能学学越南呢?
也是封控区域,也是疫情所致。
越南北江省安勇县公安青年团的公务人员主动到田间地头,帮助被隔离的农户抓紧时间收割水稻。
越南能做到的,我们不能吗?
我们又不是事事都办得像男足。
再不济,真没人的话,咱索性就不要人了。
无人机播种,高科技春耕,buff加满。
土地爷看了都说“oh my god”。
有关部门看了,也说“oh,yeah”,又多了一个招投标。
蔡伦造纸的时候,可能没有想过。
因为一张纸,
有病人在急诊门前被拒。
那是他的生命。
有新郎在手机上独自看完了自己的婚礼直播。
那是他的爱情。
也因为一张纸,有农民不能到自家的田地里劳作。
那也是他的生命。
诗人艾青写过: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土地爷打了个盹,迷迷瞪瞪之间,想到一个问题:
这人间有多少人开始怀念没有疫情的2019年?
那会儿,下田种地可不用什么证。